第253章 樊笼雀(1/2)
第一幕:惊弓声
长安城西,符生敕建的吴王府。
府邸规制宏阔,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甚至比许多氐秦宗室的王府,还要气派几分。
这是苻生为了彰显其“怀柔远人”、“厚待降将”的姿态,特意赏赐给慕容垂的。
然而,这富丽堂皇的府邸,对于慕容垂而言,却是一座无比精美的黄金囚笼。
府外,明岗暗哨林立,苻生派来的“护卫”和“仆从”充斥各处。
他们警惕的目光无处不在,记录着王府的每一批访客,监听可能越界的谈话。
更有苻生直属的“鬼影郎卫”便衣,如同幽灵般,在周围的街巷间游荡。
将任何试图接近,王府的可疑人物,都会纳入监视之中。
慕容垂及其家眷、部曲的一举一动,几乎完全暴露在,苻生及其宠臣的视线之下。
府内,慕容垂独自坐在书房中,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却丝毫驱不散,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郁与凝重。
他手中拿着一卷《孙子兵法》,但目光并未落在字句上。
而是投向虚空,仿佛在穿透重重屋宇,望向遥远而不可及的东方。
他的故国龙城,以及正在邺城血战中挣扎的族人。
他身姿依旧挺拔,面容因岁月的磨砺和当下的困境,而更显棱角分明。
那双曾令敌人胆寒的锐利眼眸,此刻却深潭般内敛。
将所有真实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只有在绝对无人的时刻,一丝极度的疲惫和如履薄冰的紧张,才会悄然流露。
“王爷,”老管家慕容德悄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方才宫中内线传来消息,陛下…陛下昨夜又宴饮,席间提及河北战事。
对殿下慕容恪,迟迟未能攻克邺城大为光火,甚至…甚至迁怒于…”
慕容德顿住,不忍再说,“迁怒于我,是么?”慕容垂接口道。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说他养虎贻患,说我慕容氏皆是养不熟的狼崽子,早晚必反,对吧?”
他对苻生的疯言疯语,早已习惯,甚至能精准猜出。
慕容德沉重地点点头:“陛下还下令,再次削减我王府用度。”
“美其名曰‘与民同苦,共克时艰’…送来的米粮,多是陈腐之物,肉食更是罕见…”
“无妨。”慕容垂摆摆手,“非常之时,有得吃就不错了。”
“告诉
“更不得与外界守卫,发生冲突,一切…忍耐。”
忍耐,这是他在长安,活下去的唯一信条,他深知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苻生对他始终充满猜忌和嫉妒,随时可能找个借口,将其除去。
而朝中如赵韶、董荣等佞臣,更是视他为眼中钉,时常进献谗言。
他就像一只,被挂在弦上的雀鸟,那根弦随时可能崩断。
“世子慕容令和几位将军,近日练武勤勉。”
“只是…终日困于这方寸之地,难免有些焦躁。”慕容德又道,语气中带着担忧。
慕容垂的子孙部将,皆被变相软禁于此。
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这种压抑感几乎令人窒息。
“焦躁,比丢了性命强。”慕容垂淡淡道。
“让他们沉住气。武艺不可废,但更要读汉书,习礼仪…”
“让他们看起来…更像秦臣,而非燕将。”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韬光养晦,甚至比苻坚的“自污”更为艰难。
因为他的身上,打着深深的“异族降将”烙印。
慕容德叹息一声,领命而去。
慕容垂站起身,走到窗边,他看到院中一角。
其妻段氏正带着幼女,在庭院中采摘,初开的迎春花。
段氏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努力为这冰冷的囚笼,增添一丝暖意。
但她眼底深处的那抹忧虑,又如何能瞒得过,相濡以沫的丈夫?
他的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他可以忍受屈辱,可以承受风险。
但他绝不能让家人,还有这些誓死追随他的部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遭遇不测。
活下去,等待,等待苻生这艘疯狂的战船,自己撞上冰山。
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脱困时机。
这就是他慕容垂,昔日威震辽东的战神,如今在长安的全部生存意义。
第二幕:照肝胆
这日午后,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来到了太原王府,来人竟是称病隐居的王猛。
王猛依旧是一身,朴素的葛袍,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只带了两个随从。
他的到来,让王府内外监视的目光,瞬间变得密集和紧张起来。
谁都知道,这位苻坚的首席谋士,虽不在朝,其影响力却无人敢小觑。
他此时来访慕容垂,意欲何为?慕容垂闻报,心中亦是惊疑不定。
他与王猛并无深交,甚至因其汉人身份和深得苻坚信任,而心存几分天然的警惕。
但他不敢怠慢,立刻整衣出迎。“景略先生大驾光临,垂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慕容垂在府门前,执礼甚恭,姿态放得极低。
王猛笑容和煦,拱手还礼:“王爷客气了。
“猛山居烦闷,今日入城访友,顺道过来看看王爷。”
“久闻王爷府上园林,颇具北地风光,不知可否叨扰,借观一二?”
他的理由,找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只是偶然兴起。
“先生请!”慕容延手,将王猛引入府中。
两人于花园亭中落座,侍女奉上清茶。
王猛看似随意地,品评着园中景致,谈论诗词歌赋,绝口不提朝政军事。
慕容垂小心应对,言辞谨慎,生怕落入什么语言陷阱。
然而,王猛的目光看似闲适,却偶尔如同最精准的尺子。
丈量着慕容垂的神情,评估着王府的防卫布置。
甚至…不经意间扫过远处,正在练武的慕容令等人。
闲聊半晌,王猛忽然话锋微转,似是无意中提及。
“听闻日前陛下宫中夜宴,似乎…对河北战事颇多微词,甚至牵累了王爷清誉?”
“唉,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心绪不宁,言语难免急切些。”
“王爷还需多多体谅,切勿往心里去。”
慕容垂心中凛然,暗道来了,他面色沉痛,连忙道。
“先生言重了。陛下乃天下之主,垂既归大秦,自当谨守臣节。”
“陛下教诲,皆是垂之过错,岂敢有丝毫怨望?”
“河北战事胶着,陛下心忧国事,垂未能为陛下分忧,已是惭愧无地。”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苻生毫无微词。
王猛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他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王爷深明大义,猛佩服。”
“只是…如今这长安城中,人心叵测,难免有小人借此生事,搬弄是非。”
“王爷身处嫌疑之地,还需…万分小心才是。”
这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但慕容垂却听出了,更深层的意味。
王猛在暗示,可能是赵韶之流,正在加紧构陷他,他的处境愈发危险了。
“多谢先生提点。”慕容垂躬身道,“垂自知身份敏感…”
“平日闭门谢客,唯恐行差踏错。唯有恪尽职守,谨言慎行,以求陛下明察。”
王猛点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推至慕容垂面前。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此乃终南山中野参,有安神定惊之效。”
“王爷身处繁华,难免心绪纷扰,或可用以调理身心。”
慕容垂心中警铃大作!无故赠药,在此时此地,太过敏感!
他连忙推辞:“先生厚意,垂心领了!”
“如此贵重之物,垂万万不敢受!且垂身体尚可,无需…”
王猛却执意,将锦盒又推近几分,手指在盒盖上,若有若无地敲击了两下。
眼神意味深长:“王爷不必推辞,此物…或许关键时刻,能有些许用处。”
“譬如…若遇惊悸不安、夜不能寐之时…”
“含服一片,或可宁神静气,熬过漫漫长夜。”
慕容垂猛地抬头,对上王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残片!这极可能是…解毒或是缓解,某些特定毒物的药物!
王猛是在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警告他苻生可能会对他下毒。
并给他提供一丝,微弱的保障!
这是示好?还是试探?或者是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故,提前埋下一个施恩的伏笔?
慕容垂心念电转,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最终没有再推辞,而是郑重地,收起锦盒,深深一揖。
“如此…垂拜谢先生厚赠,先生之情,垂…铭记于心。”
王猛见他收下,脸上笑容不变,又闲谈几句。
便起身告辞,仿佛真的只是来赏园赠参。
送走王猛后,慕容垂独自回到书房,看着那盒“野参”,久久沉默。
王猛此举,透露的信息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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