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龙泉山客栈。(1/2)
龙泉客栈大堂内,此刻已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安宁,化为一处被恐惧笼罩的孤岛。
掌柜的带着一众伙计,瑟瑟发抖地缩在柜台后方最深的墙角,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墙缝里去。
屋外的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尖锐地刺破空气;时不时有刺目的光芒骤然亮起,紧接着便是震得地面发颤的爆裂声,每一声都像砸在唐掌柜的心上。
他缩在墙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半生过往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翻涌。
唐家曾是川渝地界有名的世家大族,到了曾祖那辈,本已将家产分成三份,分给三个儿子。
可谁料曾祖年过六旬,竟与一位妾室诞下第四子——也就是他的祖父。因极宠那妾室,曾祖又临时改了主意,要将家产拆成四份。三个嫡子当着曾祖的面没敢有异议,可等曾祖一去世,便立刻联手将祖父母子俩赶出家门,依旧按原先的三份分了家产。
那时祖父不过十五六岁,却胆识过人,攥着曾祖留下的遗书直奔绵竹县衙,想求县令做主。可三个兄长早已买通了县令,不仅没要回半分家产,祖父还被当堂打了二十笞刑,母子俩险些流落街头。
万幸的是,曾祖早留了后手——他临终前曾吩咐最忠心的管事刘叔,在灵池县为母子俩置了宅邸、存了钱财。正是刘叔在绝境中找到他们,将二人接到灵池县,这才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祖父虽无科举之才,却有经商的活络心思。从绵竹到灵池县的路上,他见龙泉山是益州和渝州的往返必经之路,正是开客栈的绝佳地段。
此后数年,他反复谋划,终于在二十岁那年说动母亲,几乎耗尽曾祖留下的所有积蓄,建起了这龙泉客栈。
往后的几十年间,唐家历经无数艰难,全靠祖父的精明与胆识,才让客栈在这条官道上渐渐有了名气,商旅往来不断,一家人总算过上了安稳日子。
想到这里,唐掌柜喉头发紧——他从父亲手里接过客栈已整整二十年。原本昨日还好好的,接了好几批旅客。可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会遭遇这般变故。
清晨时官道上便透着古怪,连个旅客的影子都没有;直近正午,先前从客栈离去的一家人突然慌张跑回,说前方有大批朝廷军队与短打劲装之人厮杀,还有会法术的人,竟将山都劈开了。
唐掌柜当时还以为是军队剿匪,可益州到渝州的官道素来太平,从未听闻有匪患。
他当即吩咐一个伙计骑马去县里探听消息,可那伙计出去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折了回来,说通往县城的官道全被巨石堵死,根本过不去。
一众人只能在客栈里焦急等待,盼着事情能尽快平息。谁曾想,到了午后,隘口方向突然传来厮杀声。他原以为是军队追杀匪类到此,可定睛一看,竟是那些短打劲装之人追着军队穷追猛打!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退回客栈,死死关上大门,又用粗壮的木头抵住,只盼着能躲过这场灾祸。
院子里马厩的马匹,早被外面此起彼伏的厮杀声惊得躁动不安,一声声嘶鸣尖锐又急促,满是惶恐。它们在马厩里焦躁地原地打转,前蹄不断刨着地面,显然是想挣脱束缚逃出去。
可缰绳牢牢拴在马桩上,任凭它们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只听得马厩里的木柱被拽得“嘎吱嘎吱”作响,那声音混着马匹的嘶鸣,在混乱的战场上更添了几分慌乱。
另有几个伙计手中紧握大刀,蹲在门边和窗下的墙角,面色惨白。其中一个伙计正哆哆嗦嗦地透过门板上的一道缝隙窥视着外面的修罗场。
当他看到屋外光芒乍现,紧接着雷霆落下,院子里的柴房连带着院墙如同纸糊般被瞬间炸成齑粉时,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恐惧。
屋外,喊杀声震天动地,刀剑碰撞声、临死前的惨嚎声、以及某种可怕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
不时还有一两支失去目标的流矢“嗖”地射穿窗纸,狠狠钉在内部的梁柱或墙壁上,尾羽兀自颤抖。
“掌…掌柜的…”那窥视的伙计猛地缩回头,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结巴得厉害,“我…我我看…我们还是赶紧逃出去吧!这…这屋子根本不…不安全了!”
他惊慌失措地望向蜷缩在人群中那个面色如土的掌柜。
唐掌柜目光仓皇地扫过这间经营了两代人的客栈,眼中满是难以割舍的痛苦。柜台上尚未收拾的酒碗、角落里堆放的粮袋、那被擦得发亮的柜台……每一样都刻着他的心血。可眼下,性命攸关!
他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外…外面…比这…这里更……”那个“险”字还未出口,异变陡生!
一道刺目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闪过,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狠狠冲击在客栈的一侧!轰隆隆——!
霎时间,木梁断裂,砖瓦崩飞!客栈大堂的另一半结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抹去,瞬间化为齑粉!巨大的冲击力将残存的家具、碎木、瓦砾猛地向后掀飞,噼里啪啦地砸得到处都是。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尖叫突然划破空气,源头却在客栈另一侧的房屋。众人转头看去,才发现客栈中间一截建筑已被那股冲击力彻底毁坏,断口处砖瓦碎木狼藉一地;更远处的房屋更是受损严重,直接塌成了半间。
而在那仅存的半间屋子里,几个住客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惊叫声接连不断,难掩满心的慌乱。
缩在大堂墙角的一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失声惊叫。浓密的灰尘如同浓雾般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呛得人无法呼吸。
仅存的一半房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主梁歪斜着垮向一边,不断有瓦片从上面掉落下来,摔在满地狼藉中,碎裂声不绝于耳。
原本昏暗的大堂内部,因为整整一面墙连同部分屋顶的消失,骤然变得“亮堂”起来,只是这亮堂,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外面混乱的战场和杀戮之下,显得更加可怖。
那伙计见状,嗓子都喊得发哑:“掌柜的!再不跑,这房一会儿也得塌了!”
唐掌柜哪能不知危险,眼眶里早浸了泪,带着哭腔朝身边伙计们嘶吼:“快!都给我往——往外跑!”
一众伙计听得这话,哪还顾得上别的,连滚带爬就往外面冲。一个年轻伙计慌不择路,直朝着大堂大门奔去,却被唐掌柜一把揪住肩头衣裳,狠狠拽了回来:“这边墙都塌出那么大缺口了,还跑什么门!”
众人跌跌撞撞跑到屋外,刚喘口气,就见院子里早已乱作一团——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正与几个短打劲装之人缠斗。那几人显然不是对手,节节败退。
那伙身着短打劲装的人尚未反应过来,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便已被士兵们团团围住。寒光闪烁的长刀劈下,锋利的长枪直刺,淬了劲的弩箭更是破空而来——有人被刀砍中肩头,当场踉跄跪倒;有人被长枪穿透小腹,鲜血顺着枪杆汩汩流下;还有人躲闪不及,被弩箭射中要害,闷哼一声便直挺挺倒地。一时间,惨叫声、兵刃入肉声交织在一起,倒下的人在地上痛苦挣扎,很快便没了声息。
最后一人见势不妙,哪里还顾得上同伴,慌不择路地朝着唐掌柜他们这边奔来,可脚步刚迈出没几步,一杆长枪突然从斜刺里窜出,“噗嗤”一声径直刺穿他的身躯——枪尖裹着滚烫的鲜血,从他胸口直直透出,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几个攥着大刀的伙计瞧见这一幕,又瞥见士兵们的目光扫向自己手中的刀,吓得手一抖,忙不迭将刀扔到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嘴里还不停念叨:“我们是平常百姓!不是歹人!”
士兵中一个手持刀盾之人扫了众伙计一眼,眉头皱了皱,随即对身边人沉声道:“都是些平常百姓,别管了,去帮其他兄弟!”
可就在一众士兵转身的刹那,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划破空气,直直掠过士兵队伍。下一秒,那些士兵像是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身躯瞬间失去控制,如断线的风筝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那手持刀盾之人更是被掀得飞向掌柜等人的方向。“轰隆”一声撞在不远处的墙壁上,硬生生将本就残破的墙撞出一个大缺口,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转眼就将他埋了大半。
众人惊魂未定地看过去,只见那队长浑身盖着瓦片碎块,脸上满是尘土,鼻腔、耳朵里不断有鲜血流出,直往下淌。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微弱的闷哼,很快便没了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再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客栈后山的方向疯跑。
唐掌柜一边往前跑,眼角余光却瞥见客房里还缩着客人——那一家人正惊恐地挤在墙角,浑身抖得像筛糠,连挪步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心里顿时像被揪紧,一边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塌落的残房,里面的人危在旦夕;一边是自己也吓得双腿发软,只想赶紧逃离的本能。脚步顿了顿,他终究没熬过心里那点为人该守着的道义,猛地转身折回那半间客房,扯着嗓子催促:“快!赶紧跟我跑!这房要塌了!”
可那一家三口早被吓懵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掌柜的急得额头冒冷汗,也顾不上客气,一把拽住最前面的男人,连拉带扯地往缺口拖。
后面的伙计见掌柜的突然变向冲进残房,两个胆子大些的立刻追了上去,可到了门口看着那半边屋顶歪歪斜斜、木梁吱呀作响的模样,又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门外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喊:“掌柜的!别管了!快跑啊!”
唐掌柜一边拽着人,一边还在不停嘶吼:“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一家三口这才像是回过神,脚步踉跄地跟着他往外冲。等一家人终于跌跌撞撞跑出客房,守在门口的两个伙计连忙上前,一边往他们身后张望,一边急声道:“往那边!往后山跑!快!”
两个伙计原以为掌柜的会跟着出来,没成想刚看见掌柜的出来,竟顺着廊道往二楼去了。两人连着喊了几声“掌柜的”,都没听见回应,又转头看向前方的同伴——其他伙计也发现掌柜的和他们没跟上,正站在远处朝这边挥手,扯着嗓子喊他们快些跑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翻涌着犹豫与焦急。刚来得及转身,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一道雷霆“咔嚓”划破天际,直直扫过那仅剩半间的大堂。
紧接着,就见大堂在眼前“轰”地一声炸开,砖石木屑像暴雨般飞溅,浑浊的尘土瞬间扑了满脸。
爆炸的气浪狠狠将他们掀翻在地,待两人从尘土里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拍掉身上的碎渣。一个伙计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再也顾不上其他,手脚并用地往后山爬,爬了几步又踉跄着站起身,朝着前方那群同样吓得发抖的伙计奔去。
留下的那个伙计望着远处招手催促的同伴,又回头看向那片残破的房屋——十年前,他还是个沿街乞讨的十岁孩童,是掌柜的把他从街边领回来;十年里,这家客栈成了他的家,掌柜的便是他的亲人。念及此,他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不再犹豫,转身直奔二楼而去。
与此同时,唐掌柜先冲到那间仅剩半间的客房前,双手攥着门框连推几下,房门却纹丝不动——想必是房屋变形卡住了。眼下情况紧急,哪还有时间细想,他往后退了半步,抬脚狠狠踹向门板,“砰”的一声闷响,房门应声被踹开。
屋里,一个妇人正抱着两个孩子缩在墙角,男孩八九岁的模样,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听见房门突然炸开的声响,还以为房屋要塌,三人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唐掌柜冲进房内,声音因焦急有些沙哑:“快!跟我下楼!再晚就来不及了!”妇人见是客栈掌柜,也顾不上惊魂未定,慌忙拽住两个孩子的手,往楼下跑。
刚到廊道门口,一道雷霆骤然划破灰暗的空气,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隔壁大堂炸飞的砖石木屑如暴雨般袭来——半截手臂粗的木头直直砸中妇人后背,她闷哼一声,当场昏倒在地。
两个孩子见状,哭喊着扑到母亲身边,一边摇晃着她的身躯,一边撕心裂肺地喊“阿娘”。
唐掌柜方才也被大堂爆炸的气浪掀得满身尘土,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在灰蒙蒙的烟尘里摸索到门口,刚站稳就看见妇人倒在廊道上不省人事。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一个身影冲上楼来,正是赶回来的伙计。当即急声唤道:“正言!快!把这娘子抱起来,往后山安全的地方送!”
正言二话不说,大步跨上前,小心又迅速地将昏倒的妇人打横抱起,手臂稳稳托住她的肩背与膝弯,尽量避开她后背的伤处。
唐掌柜连忙蹲下身,一手攥住一个孩子的手腕,掌心裹着暖意,轻轻拍了拍稍大男孩的手背安抚,急声问道:“你阿爷呢?去了哪里?”
那男孩还抽噎着,眼泪挂在脸颊上,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回道:“我,我阿爷刚才去了……茅房。”
唐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茅房离大堂不远,此刻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眼下也容不得他多犹豫,他紧了紧攥着孩子的手,朝正言急声道:“走!往后山去!”
说罢,牵着两个孩子快步跟上正言的脚步,沿着摇摇欲坠的廊道往楼下跑——脚下的木板时不时发出“吱呀”的脆响,头顶还往下掉着碎木渣,他一边跑,一边不忘将孩子往自己身侧护了护。待冲下楼后,又立刻跟着正言往屋后的方向奔。
跑到山脚一棵老杨树下,正好撞见一众伙计也聚在此处,个个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惨白。
唐掌柜连忙将两个孩子往身边一个稳妥的伙计怀里推,声音因急促的喘息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你看好他俩,别让孩子乱跑!”
他抬头望向树后的山坡,声音因急促的喘息带着几分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接着跑!往山上跑!只有到了上面才安全!”
话音刚落,他正要转身,却见一众伙计都愣在原地,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他心头一急,语气瞬间沉了下来:“看什么看!不想活了?赶紧往山上跑……”
话没说完,他已不再耽搁,转身就朝着弥漫着烟尘的客栈方向冲去,背影在慌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决绝。
“掌柜的!别回去啊!那房子要塌了!”身后的伙计们急得直跺脚,好几人伸手想拦,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可唐掌柜像是没听见,脚步半点没停,身影很快就冲进了前方弥漫的烟尘里。
正言将妇人转交给另外一个伙计,又仔细拢了拢她散乱的衣襟,对着那伙计叮嘱:“看好她,我去帮掌柜的!”
说罢也不顾阻拦,拔腿就追着唐掌柜的背影跑去,腰间的布带被风扯得翻飞,只留下一众伙计在原地急得唉声叹气,却又不敢再往前踏半步。
唐掌柜跑回自家客栈那半片残垣断壁之处,惊魂未定地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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