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心存芥蒂。(2/2)
门口的弥武丸、梦子和琉美奈三人也是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充满了震惊与凝重。他们虽知刚才那暴走的功法玄妙,却万万没想到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近乎天灾的破坏力。
青鸟闻言,脸上血色尽失,惊恐地看向石胜,声音都带着颤:“那我…我方才失控时,可曾…可曾波及无辜?造成什么损伤?”他第一时间关心的,竟是是否因自己而累及他人。
蓉姐儿听到他这下意识的询问,满心满眼都是关爱与心疼,忍不住带着些责备的语气道:“你这傻孩子!都这般时候了,怎么只惦记着会不会伤及旁人,就不知道问问自己有没有事?有没有伤着哪里?”
清韵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青鸟,她对那些高深的功法、可怕的威力并不甚理解,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在难受,在受苦。见他如此模样,又听到蓉姐儿的话,心中担忧更甚,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悄然滑落。
青鸟察觉到她的泪水,抬起手,用指腹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尽力放得平稳:“别担心,我真的没事了。放心吧。”
他转而看向王秀荷姐弟俩,温和道:“秀荷,仙君,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息吧,我这里已经无碍了。”
王仙君却执拗地摇头:“师父,让徒儿留下照顾您吧!”
王秀荷眸光坚定地望向清韵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清韵代娘子尚在此处照料郎君,秀荷岂能独自回房安歇?"
青鸟向姐弟两人摆了摆手,语气虽轻却不容置疑:“无需担心,回去好生休息。”
他又将目光投向门口的弥武丸三人,颔首道:“多谢三位挂怀,也请回去歇息吧。”三人并未立刻动作,而是看向清韵代,显然以她的意愿为准。
清韵代见青鸟面色不佳,自是希望他能好生静养。她转向弥武丸等人微微颔首,用异域语言轻声嘱咐了几句。虽众人不解其意,但见弥武丸三人郑重应下的神态,便知是让众人莫要打扰之意。
弥武丸三人临去前同时转向青鸟,动作整齐地微微颔首。三人依序退出房门,步履轻捷如夜猫,连衣袂摩擦声都几不可闻。弥武丸临去前特意将门扇虚掩,留得三指宽缝隙,既保全清净又不至令人觉得完全隔绝。
王仙君与王秀荷姐弟俩凝视着青鸟苍白的容颜,目光愈发坚定。王仙君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摇头,脚下如同生根般立在原地。
王秀荷默默端过茶几上的铜盆,将清韵代手中那块沾有血迹的帕子轻轻换下,又递上块崭新的。她垂着眼将换下的帕子在水中漾开,素手揉搓时荡起圈圈涟漪,拧干后仔细叠放在清韵代触手可及的案头。
青鸟望着姐弟二人固执的身影,转而向清韵代轻声道:"你也回去歇着吧,我真的无碍了。"声音还带着些许虚弱,却努力扬起令人安心的笑意。
清韵代却只是轻轻摇头,声音柔和却坚定:“让我再待一会儿,等你安稳些,我自会回去。”她话音渐低,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那般温柔又固执的神情,让青鸟终是咽回了劝说的话。
青鸟见她们如此坚持,眼底泛起温润的波光,终是无奈地微微一笑。那笑意如春风拂过冰面,悄然化开了眉宇间的倦意。他不再多言,只轻轻颔首,任由三人留在身旁。
这才转头看向樊铁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铁生阿兄,我方才…为何会突然陷入那般境地?这走火入魔从何而起?”
樊铁生面色凝重地回道:“这‘乾坤契’非同一般功法,它与修行者的神识心绪牵连极深。尤其是这第三次传功承接,最易引动心魔,触发种种幻境,凶险异常,过程也极为艰难。但具体会显现何种景象,因人而异,我也…不甚明了。”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石胜,显然希望见识更广的石胜能给出更多解释。
石胜看着青鸟苍白却带着求知眼神的脸,沉吟片刻,缓缓道:“据我方才诊断得知,你此次法力暴走,诱因多半源于内心。恐怕是…你近日思虑过重,杂念纷纭,心神难以守一。又因功法未完全熟练掌握,导致法力与神识相斥放大了心魔所致。”
蓉姐儿一听石胜的解释,再看到青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恍然与更深沉的痛苦,立刻便明白了真相——定是这孩子因身世与立场的两难,内心煎熬过甚,才引发了方才的险境。
她心中疼惜,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安慰道:“青鸟,你需得记住。纵使幽界、冥界与人间界域有别,但追根溯源,幽、冥两界亦是从古老的人间分离而出,本就同枝连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即便并非同源,三界众生也绝不应妄动干戈!岂能因某些野心之辈的一己私欲,便轻启战端,陷苍生于水火?生命无价,和平可贵,这道理放之三界而皆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笃定:“我们虽身为幽界之人,但我们的期盼与人间百姓并无不同——同样苛求和平,渴望安宁,竭力远离一切战乱纷争!这并非怯懦,而是对生命的尊重。”
一旁的清韵代和王仙君姐弟俩听得蓉姐儿坦然承认自己来自“异域幽界”,清韵代美眸之中顿时充满了震惊与深深的疑惑,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蓉姐儿、石胜等人身上流转。
王仙君与王秀荷二人,心中更是震惊与疑惑交织。姐弟俩目光快速扫过屋内众人,明明听闻这些人被称作“异域魔族”,可眼前哪有半分传说中“魔”该有的模样?他们看起来,分明与寻常人并无二致。
青鸟察觉到三人的惊疑,他轻轻抬手,安抚地拍了拍清韵代的手背,温声道:“清韵代,此事说来话长,关乎许多隐秘。大家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时机未到。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慢慢向你说明一切,好吗?”
清韵代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话语中的诚恳,立刻轻轻颔首。她善解人意,自然不会在此刻追问让青鸟为难,更何况青鸟承诺日后会告知她,她便愿意相信并等待。
青鸟转身看向王秀荷与王仙君,声音轻缓:“大伙儿的为人,你们心中有数,我便不再多言。其中缘由,改日再与你们细说。”
姐弟俩闻言点头应下。他们心中清楚,这些人——尤其是石胜、樊铁生,还有后来从渝州一同前来的张问——一向对他们照顾有加,与世间常人并无二致。
回想起在江州初遇他们时的情景,尤其是那位雪音娘子,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之感。如今乍闻他们皆来自异域,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惊惧,反倒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
青鸟这才转向一旁的蓉姐儿,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的感叹:“姑姑说得在理,是我先前多虑了。”
话音落时,他抬眼环视着房中众人——目光掠过每张熟悉的脸庞,心中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些人,皆是能托付性命、真心待自己的至亲挚友。既已放下心结,便不再有半分隐瞒,他缓缓开口,将方才压在心底的那些纠结:关于自身身份的困惑、立场抉择的两难,还有对未来迷失的恐惧,以及其间种种痛苦的挣扎,都一一坦诚道来。
清韵代凝神听着青鸟的讲述,心中愈发难过酸楚。她原先只以为青鸟是因“狐妖之子”的身份而备受煎熬,却万万没想到,青鸟真正的身世竟更为复杂坎坷——他的母亲并非狐妖,而是来自此刻正被人间玄门视为大敌的“异域幽界”!而他本人,更是要前往玄门聚集之地,参与商讨如何应对来自母族的“威胁”。
这其中的撕裂与痛苦,可想而知!青鸟仿佛被命运放在了烈焰上炙烤,无论偏向哪一方,都意味着对另一方的背弃。难怪他会心神失守,陷入那般可怕的境地。
想到青鸟独自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却因怕她担心而从不曾向她吐露半分,宁愿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清韵代的心就像被紧紧攥住般疼痛。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青鸟的脸颊,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声音哽咽着,充满了心疼与一丝轻微的责备:“你这个傻瓜……这么重的心事,为何总要自己扛着?你应该告诉我的……让我帮你分担一些的啊……”
青鸟感受到清韵代指尖的微凉与轻颤,他轻轻握住清韵代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将其温柔地包覆在掌心。他望着她那双含泪的、盛满了心疼与担忧的眸子,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安抚的浅笑,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秀荷与王仙君屏息聆听,心中酸涩,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王仙君望着师父,平日里这位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师父,总是笑容满面、潇洒自在,谁能想到他心底竟压着如此沉重的大山。想到此处,他鼻头一酸,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但转念一想,师父已然如此艰难,自己怎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忧?他猛地抬手,用袖子拭去泪水,目光也随之变得愈发坚定。
蓉姐儿在一旁看着,心中百感交集。她早知青鸟内心必定会因为自身的身世特殊而滋生困扰,却万万没料到这份困扰竟如此深重,几乎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见青鸟气息逐渐平稳,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许。
然而,这份安心很快便被另一股情绪取代。她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樊铁生、石胜和张问三人,想到正是他们擅作主张,在未完全告知风险的情况下将“乾坤契”传给青鸟,才间接导致了今夜这场惊心动魄的危机,那股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又“腾”地一下升腾起来!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淬火的刀子,逐一刮过三人。方才暂时搁置的兴师问罪,此刻重新燃起,而且因为后怕而烧得更旺。空气中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顿时又因她这毫不掩饰的怒视而变得紧绷起来。
青鸟见蓉姐儿面色一沉,目光如刀般再次扫向石胜三人,心知她又要追究传功之事,连忙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蓉姑姑,且慢。”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继续道:“我体内这乾坤契的法力方才虽暂时平息,但根基未稳,气息仍有些紊乱。当务之急,是请铁生阿兄将余下的口诀尽数传授于我,我也好尽快参悟熟练,方能真正掌控这股力量,避免…避免再次失控。”
蓉姐儿一听此事直接关系到青鸟的安危,立刻将问责的念头暂且压下,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她转向樊铁生,语气急切而不容置疑:“老樊!听见没有?速速将乾坤契余下的口诀悉数传给青鸟,一丝一毫都不得遗漏,此事关乎青鸟安危,绝不可再有延误!”
接着,她又看向石胜,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老石。”
石胜听得她不再连名带姓地呵斥,心中顿时一松,连忙点头应下。
只听蓉姐儿继续道:“你在一旁好生盯着青鸟的状况,运功过程中若有任何异样,立刻出手干预,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好,好!蓉姐儿放心,我必定寸步不离,仔细看护!”石胜连声应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安排妥当,蓉姐儿这才和清韵代一左一右,小心地搀扶起青鸟,为他换了一间完好整洁的房间。
在新房间内,樊铁生开始郑重其事地向青鸟传授“乾坤契”余下的口诀。他面色肃穆,讲解得极为详细,仿佛每一个字都关乎生死。
然而他心里清楚,乾坤契最核心、最艰深的部分早已在之前疗伤时讲解给了青鸟,如今这些所谓的“余下口诀”,大多是一些辅助调和、稳固境界的法门,虽也重要,却远非那般凶险急迫。但为了显得庄重,避免被蓉姐儿看出破绽再遭责难,他不得不将过程弄得格外正式紧要。
青鸟凝神静听,将所有的口诀一一记下。他心中却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这些后续的口诀似乎并不繁复,甚至颇为简易明了,其中许多运转法门,竟与自己师门的口诀以及谷叔叔所传的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契合得仿佛同出一源。
然而,即便得到了全部口诀,青鸟仍感到有许多关窍之处晦涩难懂,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看得见却摸不着。他虚心向樊铁生请教,可樊铁生往往也是皱眉苦思,难以给出透彻的解释。
樊铁生称自己也仅修习到第五阶的境界,距离乾坤契十二阶大圆满之境遥不可及,更何况他只是“二劫”传功的修为,对于青鸟这“三劫”承接后的种种玄奥变化,实在无法体悟,自然也难以详解。
蓉姐儿在一旁看着青鸟蹙眉思索、樊铁生支吾难言的模样,不禁轻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遗憾:“唉……可惜啊可惜!若是青鸟的外婆她老人家尚在人世,以她对此功的透彻领悟,必能为你解惑释疑。如今……这最深层的奥秘,恐怕只能靠青鸟你自己慢慢摸索领悟了。”
夜色渐深,蓉姐儿见青鸟虽已无大碍,但眉宇间仍带着疲惫,便果断让众人各自回房歇息,好让他静养恢复。
清韵代这才叮嘱青鸟,要好生歇息,莫要再胡思乱想,让他担心。青鸟微笑应下,清韵代才和王秀荷两人走出房门回了房间歇息。
“姑姑,三位阿兄稍等。”蓉姐儿带着石胜三人转身正欲离去,被青鸟突然叫住。
青鸟朝着四人又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姑姑和三位阿兄再次出手救了青鸟!”
蓉姐儿微笑着上前扶起青鸟,“你看看你,都是自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石胜、樊铁生和张问也是连连摆手,让青鸟不必这般。
青鸟直起身,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他目光扫过蓉姐儿和三位兄长,沉声问出了埋藏心底许久的疑问:“蓉姐儿、三位阿兄,你们都深知我此行前往鹤鸣山,最终目的是要应对来自异域幽界的威胁。”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石胜三人,接着问道:“为何你们……似乎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反而一路不离不弃,千里相送,助我至此?”
三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樊铁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面容带着一种罕见的沉稳与豁达,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青鸟,你可知,幽界同样有山川河流,有市井街巷,有无数芸芸众生,寻常百姓。他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安宁温饱,家人团聚。”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和我们一样,厌恶战争,期盼和平。战争的铁蹄之下,无论人间与幽界,受苦的永远是这些无力反抗的普通人。”
樊铁生的语气愈发坚定:“我们认为,真正结束战争的方法,并非是一方的彻底胜利或另一方的完全毁灭。而是让战争不再有发动的理由,让界限不再成为敌我的鸿沟。若能和平相处,互通有无,贸易往来,让两界百姓都能过上平凡安稳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长久之道,也是我们心中所愿。”
石胜与张问站在樊铁生身旁,闻言皆是面色肃然,重重颔首,眼中流露出同样的笃定与认同。他们的沉默,便是对这番话最有力的支持。
蓉姐儿在一旁听樊铁生说出此言,终于展露笑颜,唇角漾起欣慰的弧度。她微微颔首,目光温柔地转向青鸟,眼中有细碎的光芒闪烁,仿佛春风拂过初融的湖面。
只听樊铁生继续道:"我等护送你前往鹤鸣山,用意再明白不过。"他目光灼灼,"幽界虽确有对人间虎视眈眈之辈,但绝大多数子民都向往太平。我们只盼你能成为连接两界的桥梁——"声音陡然沉凝,"世间所有恐惧,皆源于未知。若让人间真正了解幽界,使两界互通有无,和平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青鸟听着樊铁生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同于往日豪迈的、深沉而通透的光彩,再看向旁边石胜与张问那毫无迟疑的坚定颔首,以及蓉姐儿那笃定的微笑,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温暖而洪亮的钟声贯穿。
他怔在原地,胸腔之中仿佛被某种滚烫而澎湃的情绪填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三位阿兄相助,或许是出于与自己母亲的情谊,或许是出于江湖义气,又或许只是不忍见自己独赴险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心中,竟怀着如此广阔而慈悲的襟怀,藏着这样超越界域、直指本源的智慧与愿景。
那不是简单的同仇敌忾,也不是盲目的袍泽之义,而是一种真正理解了战争之痛、和平之贵后,所萌生的、更为坚定和崇高的信念。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敬意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冲刷掉了最后一丝因修为被化而产生的芥蒂,也让他肩头那沉重的担子仿佛骤然轻了几分——原来在这条看似孤独的路上,他并非独行,有如此关怀备至、心怀天下的兄长们与他同行。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个极其郑重的、深深的颔首。他再次拱手,这一次,不再是感谢个人的恩情,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对这种理念的认同与尊敬。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眸中闪烁的光芒,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那挺得更加笔直的脊背,都已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震动与澎湃——他得到的,远不止是一门神功,几位护持的兄长,更是一种足以照亮前路、坚定道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