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执无明(2/2)
还怎的?没钱呗!有钱早就雇顶轿子了,还用于这漫天大雪中走路?
只得无奈的与那小伙计胡缠来,哄了他道:
“小哥莫要生气,本想年下讨个吉祥。怎奈,友家新丧,不宜见红,还请小哥担待则个。”
“那精古斋”伙计受了劳累,却是个无果,本就有气。然,又有听蔡京如此说来,便觉这大年下的讨些个晦气来。也是个不依不饶。
两人吵嚷,亦是惊动了那店内掌柜。自内堂出来,上前看了那蔡京一眼。见蔡京如此打扮倒是奇怪,看模样也是个读书人,那柔声细语,神色卑微的,倒好似自家伙计欺负了人一样。
然,再往下一看却是心下一惊。
怎的?
便是看见了蔡京脚下那厚底的官靴。
买卖行里的的,看人且是一个眼毒,都说这“是不是爷先看鞋”。你身上就是穿的绫罗绸缎,一双破鞋也能出卖了你的身份。
不就是一双官靴吗?全国上下官员的鞋子都一个模样,上面有没有写等级,这也能看的出来?
是没写等级,但是有用料的好坏。
四品以下的官员一个月的俸禄也不够二品大员的一双鞋。
在看这老头脚上穿的,整张小牛皮子的面,羊羔绒的里。蜀锦的包边,老牛皮的底。
这靴子虽然让那泥雪染的一个邋遢,但是一看就用料讲究,制作精良。这玩意儿贵得很,即便是官员,也不敢雨雪天穿了它出来。
看罢,心下一怔,也不敢孟浪,拦了自家的伙计,拱手于那蔡京,问道:
“尊驾有情有义,敢问贵友何人?”
蔡京见掌柜的来,也是个客气。便拱手回了声:
“劳掌柜问下,京城宋家便是。”
掌柜听罢倒是一愣,随口惊问道:
“可是那御太医正平先生府上?”
蔡京拱手低头,悲声指正了道:
“故御太医,正平先生是也……”
说罢便又一个躬身,自顾转身出门。留下那掌柜的一个瞠目结舌。
出得门来,那蔡京再望满街的繁华便再也入不得眼去。
虽与那宋正平非一路之人,往日也很少有个交集,也是个只闻其名而已。
此番倒是盗正平之名,行自家之事,心下也是一个惴惴。
如今,此翁身死,心下亦是一番的戚戚。
站在的长街之上,透过如纱的雪落,看那人流如海,车马如龙。
如此般的繁华,心内却是个惶惶然,万事万物都好像与己无关。
那“精古斋”的掌柜,见那蔡京愣愣的站在街上,却赶紧催那伙计道:
“速去备了上好的白绢,金陵的黄宣……”
那小伙计不解,为什么要在这大年下准备这些个不吉利的东西,倒也听那老头一句“故御太医”赶紧问道:
“掌柜的要去那宋家麽?”
掌柜的听了遍叹了一声,道:
“我去不得,主家无请怎得去也?”
说罢,看了那小伙计一眼道:
“你且去得。”
小伙计倒是听了一愣,心道,我怎的去得?
还没问来,却又听那掌柜的道:
“你幼年得病,你父母无钱医治,本想舍了你去,幸得正平先生施术赊药留了条命与你……”
那小伙计听罢便是一愣,倒是自己还不知道还有这事。
只这一愣,便遭掌柜的训斥道:
“愣了作甚?备了东西,速去!”
那小伙计倒是个重情重义,听掌柜如此说来便抹了一把眼泪“哎”了一声,便跑去库房备礼。
且不说这店中之事,说那蔡京。
站在街头,看着如织的人流心下想着那宋正平平素,倒是无甚交往,此时便也想不起此翁面目。只是朦朦胧胧的心下的一个身影,且强认了那便是宋正平。
就如同那人间的善、恶一般,且是让人分不大个清爽,于是乎,只能是一个强认了去。
然,原先觉得,彼时的自己且是一个大善之举,福泽百姓。数年之后再去回想,方知是一个大恶。
然,眼下这善举,时隔多年后,又会是一个什么?
于是乎,心下又是一个茫然。
不过,茫然不仅是此时这蔡京。
自如这善恶、公理一般,只不过是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罢了,比如,你救下了一只猫,对于猫会是一个大大的善举。然对于这一片生存的鸟鼠来看,那就不好说了。他们能说话的话,一准儿的骂你多管闲事。那猫本就是个作恶多端,天都要收它了,偏偏要你做好事?
佛说的“空性”说的是,万事万物本身并不存在好坏善恶,只不过是人基于自己本性划分的是非而已。
这在佛学中叫做“我执”或是“无明”。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是自身的价值观的局限和偏差造成的,对事物不同的看法。
而人本身的价值观,也能让我们陷入一个更大的迷茫。
这种迷茫,也是束缚我们探索的一个沉重且不可解脱的锁链。
因为,有了这个“我执”或是“无明”。于是乎,我们会去为自己做的事,去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说服自己。
而往往的自我催眠式的自欺欺人,却只会让我们更加的“无明”而产生更大的迷茫。
蔡京如此,吕维亦是如此,连那陆寅更是如此。
自欺欺人的谎言一旦开始,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会信了去,并且深信不疑。
亦如这正平先生、之山郎中,他们是智慧的。
起码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内心平静,起码他活的不糊涂,而不以物役。而就是这“不以物役”让他们达到了内心的平和。
正如同那程之山的死,预示着北宋现代工业体系滥觞,随着他的死去而夭折。
而宋正平的死也预示着我们儒家的“道”这种哲学体系的“利他性”,也在逐渐的消亡。
于是乎,人们不再“守正”不再“亲民”更说不上“止于至善”。
而在于“道弘人”般的,去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达到苟且获利,而不亏心。而在于事不关己便是一个无关痛痒。
蔡京不解“道”之所述,更不愿意放下“我执”所以“无明”。
但比吕维稍强那么一些,至少他感觉到迷茫了。
一路浑浑噩噩,再抬头便见那宋府。却见那门前英招下停有车马几辆,从人马夫忙碌了卸下物品。
蔡京见了心下也是个奇怪。
且在年下,又是宋邸家主新丧,怎的还有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