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沉重(2/2)
酒行尊者仿佛没感受到这沉重的气氛,走到殿中主位旁,并未坐下,只是随意地倚着殿柱,对众人笑道:“看,我就说无碍了。小徒担忧,这不就赶来了?一点小误会,诸位不必介怀。”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洞彻人心的力量。当掠过光明神教曜灵圣手帝和药尊时,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恳求的凝重。
曜灵圣手帝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悲悯之色更浓,他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强调什么的平稳:“酒行道兄吉人天相,此番大难不死,实乃我人族之幸。观道兄气息,确已……恢复如初。”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药尊捻着自己雪白的胡须,动作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唉……恢复就好,恢复就好……”他垂下眼睑,不敢再看酒行尊者,手指却无意识地捻断了一根胡须。
其余几位大人物,或沉默点头,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纷纷开口附和:
“尊者无恙,实乃万幸!”
“魔主凶威虽盛,但尊者既已复原,我人族便多一分胜算!”
“是啊是啊,尊者还需静养巩固,我等便不多打扰了……”
一时间,殿内充满了“庆贺”和“安心”的话语,然而那份刻意营造的轻松,却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触即碎。空气沉甸甸的,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悲哀与无力。所有人都默契地配合着酒行尊者,编织着这个关于“痊愈”的谎言。因为他们都清楚,眼前这位强撑着笑容、气息看似平稳的老者,其体内本源早已被魔主的蚀魂魔气蛀空,生机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寿元……恐怕不足半月!人族失去的,并非一位刚刚痊愈的帝境助力,而是一位即将彻底陨落的擎天巨柱!
夏清薇分身静静地站在酒行尊者身侧,指尖的神凰真焰早已熄灭。她的感知远超在场任何人。师尊体内那如同无边荒漠般的枯寂,那仅靠着一股不屈意志强行点燃、却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穿着她的帝境神魂。她甚至能“听到”那细微却令人心碎的生命力流逝的“沙沙”声。然而,看着师尊那强装镇定、甚至带着一丝促狭笑意望向自己的侧脸,看着殿内众人那沉重压抑、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神情……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问。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愤怒和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知道,师尊在用最后的力量,维持着人族岌岌可危的士气,不让她卷入这绝望的漩涡。
林玄岩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他境界虽不如夏清薇分身,但敏锐的直觉和现场这诡异沉重的气氛,也让他隐隐猜到了真相。他看着酒行尊者那看似挺拔却难掩虚弱的背影,又看看身旁夏清薇分身那紧抿的唇角和眼中压抑的火焰,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
酒行尊者仿佛对殿内这诡异的气氛毫无所觉,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极其轻微,然而在落针可闻的殿内,却如同惊雷。伴随着咳嗽声,他身周的空间,竟极其诡异地、无声无息地塌陷、扭曲了一下,仿佛他自身的存在,已经无法完全稳固住这片空间!虽然这异象瞬间便平复,但在场的几位顶尖强者,无不心头剧震,脸色又白了几分。
“咳…人老了,嗓子有点干。”酒行尊者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对着夏清薇分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深处,是无法言喻的疲惫,“小薇儿,一路奔波也累了。小林,你带她去偏殿歇息。圣山的‘云光露’不错,给她弄点润润喉。为师……还有些事情,要同曜灵圣手帝和药尊他们商议。”
他抬起手,似乎想再拍拍徒弟的肩膀,手臂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夏清薇分身垂落的一缕发丝,指尖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凉。
“去吧。”
这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夏清薇分身的心头。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师尊那强撑笑意的脸,又扫过殿内一片沉重压抑的面孔,最终,一言不发,转身,沉默地走向殿外。
林玄岩立刻跟上,在经过酒行尊者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一躬,然后快步追上了那道决绝的倩影。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重与绝望。门外,圣山黯淡的光线洒落。夏清薇分身站在高高的殿阶上,山风卷起她赤纹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她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线,那里是魔族肆虐的方向。师尊体内那飞速流逝的生命之火,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神魂。
林玄岩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看着她笔直却透着无尽孤寂的背影,感受着她身上那压抑到极致的、仿佛即将爆发的焚世之怒,低声道:“清薇,尊者他……”
夏清薇分身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魔主…必须死。”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帝境都无法抗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绝望与刻骨的悲伤:
“不惜…一切代价。”
林玄岩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净光琉璃殿大门,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坚定取代。他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对,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还有办法!我立刻动用所有关系力量,翻遍所有古籍秘藏,定要找到续命神药!”
他的话语,在这片笼罩着死亡阴影的圣山之巅,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微弱,却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