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2)
原来阿隼等早已发现洛阳城中乞儿之事。这几个月来,连续发生三起孩童失踪,但查来查去,竟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丢孩童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无一找回,不过追查过程中发现,街上繁华之地莫名出现多个残疾乞儿。
洛阳自被天后封为“神都”后,对身份文碟核查甚为严格,连乞丐也被官府造册清点,如今天下太平,多出这些残疾儿童未免让人生疑。毕岸跟踪多日,发现这些孩童印堂发暗,口不能言,问询起来似乎心智不全,但乞讨中或装憨或纠缠,不像天生痴呆之人,便疑有人组织控制他们,所以跟踪去了土地庙附近的弃儿窝点埋伏,希望能找到线索。
阿隼道:“偏偏你这个不长眼的,怄个气离家出走就能碰上巫氏后人施法,你说你是不是同巫氏有什么渊源?”
公蛎本来不以为意,但见毕岸看了阿隼一眼,似有责备之意,不由心中一动,想到血珍珠、薛神医和柳大,似乎自己确实同巫氏一族比较有缘。瞠目良久,半晌才烦躁道:“我哪里知道!我这人就是倒霉,出门闲逛都能碰上这种鬼事情……”愣了片刻,又急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还让那个小女孩被……那样?”他比划了一个脑袋变形的动作。
阿隼不耐烦道:“安安生生做你的掌柜,不该管的事儿不要多管,好多着呢!”
公蛎最烦听到这句话,幸灾乐祸道:“我看这个三爷来头不小,你们俩要小心。”
阿隼轻轻松松道:“你从何处看出来头不小?”
公蛎故弄玄虚,模仿着三爷的样子道:“他从空中抓了一朵萤火,往人嘴里一捂,小女孩样子就变了——”
阿隼哈哈一笑,猛然伸手朝空中一抓,朝他面门投掷而来,道:“着打!”一团绿莹莹的小火球朝着公蛎翻滚而来,公蛎躲闪不及,不由自主向后仰去。
不料火球在即将接近公蛎鼻尖之时,倏然消失。
公蛎收不住脚,眼看便要摔倒。一直默然沉思的毕岸伸臂一揽,扶住公蛎,朝阿隼道:“过了。”
阿隼见公蛎面带愠色,且公蛎惊魂未定,笑道:“这不过是个小把戏。你想我们天天同巫氏一族打交道,总要懂些入门的技巧罢?”
公蛎不由朝毕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你也懂巫术?”
毕岸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公蛎心里对毕岸阿隼多了几分警惕,干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
阿隼拈起最后一根鸡爪,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完了!”
公蛎心中又烦躁又沮丧,却也不敢同阿隼撕破脸,扑过来一把夺了鸡爪去猛嚼起来。
阿隼嘲笑道:“听说你这十几天不出门,每日一个烧鸡,还没吃够?今日又因为烧鸡同财叔吵架,嘿嘿,真有出息。”
公蛎辩解道:“食色,性也……老祖宗的话,怎么会错?”阿隼反唇相讥:“大老爷们,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活着有什么用?老祖宗没教你么?”
公蛎气结,怒目而视。但他一向最为忌讳阿隼,不敢多言,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悻悻道:“我读书人,不同你大老粗计较。”说完又忍不住奚落道:“看守了半个月,生生让人遁了,你还高兴什么?我要是你,今晚就得气得自己撞墙而死。”
阿隼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莽撞冒失,胆小如鼠,还贪财好色。不管什么案子,碰上你就没个好事!”毕岸制止道:“算了,见招拆招也不错。他们的马脚一露出来,再收回就难了。”
阿隼迟疑道:“公子,那件宝贝……”
公蛎一听宝贝,顿时两眼放光,忙道:“什么宝贝?哪来的?”
毕岸未予理睬,只对着阿隼道:“先不用管,千魂格之说,只是传闻,不知真假。不过院内的卦象和阵法,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吴三能够布置的。如今七个已满,近期应该不会再出现孩童失踪了。”停顿了下,道:“此案倒是小事,怕只怕,还有其他不明势力参与进来。”
公蛎听得如坠云里雾里。拐子拐卖儿童,难道还有数量限制?
阿隼将剩下的半壶酒全部倒入口中,道:“好,那我就按兵不动,等公子示下。”转眼看到公蛎若有所思,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龙掌柜既然这么喜欢宝贝,不如带着他去……”说着朝毕岸一挤眼。
公蛎看阿隼一脸坏笑,正想找个托词拒绝,却见毕岸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用,他还是在家为好。”
阿隼恢复庄重之色,道:“孩童失踪一案,官府那边,可催得紧了。”
毕岸道:“七日之内,不管我这边有无动静,你那边只管结案,不用等。”
公蛎一听如此胸有成竹,料想不是什么难办的案子,顿时心痒,腆着脸道:“有没有赏银的?要有赏银,我就同你一起去。”
阿隼不客气地道:“除了变回原形吓唬女人孩子,你还有什么本事?”
一无所长这等事儿,自己讲是谦虚,从别人口里听来却极为刺耳。公蛎顿时大怒,但想要辩驳,却不知如何说起,怒视了半日,道:“你这是嫉妒我!”
阿隼反唇相讥:“我还讨厌猪呢,难道是嫉妒它心宽体胖?”
连毕岸也笑了起来。阿隼将盘中的鸡肉沫子扒拉干净,道:“我看你还不如……”哈哈一笑,接着道:“直接化为猪形最好。”
公蛎怒极,却不敢发作,只好委屈地看着毕岸。毕岸忍住笑,道:“阿隼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阿隼收了笑脸,略一点头,看也不看公蛎一眼,扬长而去。
公蛎等阿隼走远,这才愤愤道:“你看看你的手下,像什么话?”忽然想起他的巫术,瞬间堆出一脸的笑,慢慢挪着屁股坐下,道:“你那个……易容的巫术,能将人变得美么?”
毕岸看了他一眼,道:“不,只会变丑。”
公蛎有些失望,怒气顿时转回到阿隼身上来了:“这个讨厌的阿隼!”
毕岸打量着公蛎,漫不经心道:“你身上的鬼面藓怎么样了?”
公蛎没好气地扯开衣襟,给毕岸看:“颜色深了些,不过不疼不痒。”
公蛎其实是很怕死的,不过他有独特的自我安慰法:一想起比自己英俊、优秀又有钱的毕岸也要死,瞬间便心理平衡了。
毕岸点头道:“还是抓紧找到医治的根源。或者,找到巫琇。”公蛎懒得去想,道:“反正我也没这个本事,就靠你了。”
毕岸笑了一下,道:“你还是如此。”
他笑起来眼睛细长,嘴角微扬,原本严肃冷峻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公蛎心里又忍不住嫉妒,瞄着毕岸身上那件黑色云缎骑射服,再看自己身上已经脏污的洒金藏青袍服,顿觉俗气,拈着他的衣袖摩挲着道:“你这衣服哪里做的?哪日借我穿穿。”
毕岸一把甩开,道:“你又不骑马射箭!”
公蛎暗叫小气,道:“你近来忙得很,听说隔壁苏媚姑娘也不在家呢。”
毕岸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她有事。”
公蛎心中更加不舒服,酸溜溜道:“哟,果然她的行程还是你最清楚。”
毕岸又是一笑。
公蛎见他默认,反而不知说什么了,悻悻地道:“也难怪,女人嘛,爱慕虚荣者多,像我这种身无分文的,人家怎么会看上我?”目光又落在他的荷包上,斜着眼睛道:“当铺掌柜,听着好听,搭了人工不说,连私房钱都投进去了,也不见个回音儿。我哪里比得上你和阿隼,银两大把,家底丰厚,只管外出潇洒,留下我和胖头吃糠咽菜……”
毕岸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的,小气。”说着看也不看他,解下荷包丢给了他:“上次回纥宝贝案,官府的赏银。”
荷包里足有五十两。公蛎没想到得手如此容易,忙将荷包塞入怀中,喜笑颜开道:“毕公子,毕掌柜,您教训的是。以后再有这等好事,一定要叫上我,公蛎保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毕岸抿了一口酒水,道:“好。不过这两天,你还是安生在家里待着吧,哪里也不要去。”沉默了片刻,毫无征兆地起身回房,行至门口,突然道:“以后还是叫我毕岸吧。”
公蛎欢天喜地地捧着荷包跟在毕岸身后,讨好道:“怎么能直呼您的大名呢,嘿嘿。”
毕岸回头看了他一眼,摔门而出。
不知为什么,公蛎突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他同毕岸,已经认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