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四夜·美人恩05(2/2)
王子进脑中一阵恍惚,眼前出现了两人坐在窗边赏画的景象,其中一人身穿灰色锦袍,英气逼人,令人过目难忘。
“我好像在梦中见到过这场面……”他哆哆嗦嗦地道,“今日午后,我在这楼中不小心睡着了,就看到了两个男人,一个穿锦衣,一个穿鸦青长衫……”
“子进,你居然还会梦到男人啊!”绯绡指着他大笑不止,“估计是你八字太轻,感受到了楼中的妖气,就看到了过去的片段。”
“这样啊?”王子进摸了摸下巴,“不如我再睡一会儿,或许就能看到真相了。”
“等你梦到事情的经过,不知要猴年马月,还不如我自己找来得痛快!”绯绡讪笑一声,走出了茶室。
他信步而行,不过一会儿工夫,又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个藏画的房间。那房间窗户朝北,终日不见阳光,一进门就令人脊背发凉。宽敞通风的房中放了十几个酸枝木画架,每个架子上,都摞着上百卷画。
离门最近的画架格外凌乱,有几卷画落在地上,根本无人收拾。
八
王子进步入室内,捡起了画,打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舞剑的美人。美人仅着贴身内衣,但她手中的剑光舞成一道道光练,仿佛银色的盔甲般遮蔽了她周身羞处,让这幅画柔中带刚,美艳中透着肃杀之气。
“我知道这位美人,她是舞剑的三娘子,据说被胭脂斋画过之后声名大噪,已经嫁人从良了。”王子进借着昏暗的光线欣赏着画,心旌神摇,“真的是很美啊……”
他恋恋不舍地将画卷整理好,再看向一地狼藉,脑中电光石火般闪现出郭生的面孔。他曾说过画是从一个毛贼手中买的,看来这里就是被盗现场。
“真呛人啊,怎么全是亡灵的气息!”绯绡探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美人图,打了个大喷嚏,“你们怎么觉得这是美人?明明就是一堆腐肉!”
王子进知他审美异于常人,不去理他,又拿起了一卷画,这次他只看了一眼画,就吓得脸色惨白。
因为这幅画竟然就是迷得郭生和他失魂落魄的《美人春睡图》,画中美人仍生动娇俏地斜倚在花丛中,媚眼如丝,芳华绝代,跟在郭生家中所见一模一样。
“这……这幅画怎么在此处?难道是胭脂斋派人拿回来的?放火的也是他们?”王子进吓得一把丢下了画,前几日还迷得他神魂颠倒的美人,此时看来简直与蛇蝎无异。
“都说了这些美人图都是引诱人类魂魄的诱饵,难看又难闻,却总有色迷心窍的男人,为她们丢了性命。”绯绡不以为意地拿起画卷,简单扫了一眼,就丢在了一边。
他挨个画架看过去,看到第三个画架上的画时,突然愣住了,精致完美的脸颊变得如玉雕般冷硬,似乎内心极为震撼。
王子进平日只见他游刃有余,潇洒自如,哪见过他失态的模样,忙凑头过去看。哪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立刻将他也吓了一跳。因为这画上画的既不是美人,也不是山水,而是一副没有皮肉的骷髅。
白骨摆出了拈花微笑的姿态,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绯绡又展开了另外一幅画卷,这次画卷上同样画着一副骷髅,森森白骨躺在地上,舒展着四肢。王子进也忍不住翻看了几幅画,都是姿态各异的骨骼,一路看下来,越看越是心惊,脚底都发凉。
风中又飘来甜香惑人的桂花香油味,王子进恍恍惚惚地站在这一地美人白骨间,只觉自己似陷身于一个恐怖的噩梦之中。偏偏这梦还千变万化,让人根本猜不到梦境的终点潜伏着什么。
风铃悠扬,楼上的兽首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楼下的回廊中,一个庞大的黑影缓缓掠过了花窗,庭院中几只休憩的鸟被惊醒,发出呀呀尖叫,振翅遁入夜空。
夜色如墨,宛如暴风雨前夕的怒海,静谧之中,隐含惊涛骇浪。
“胭脂?”绯绡拿过他手中的画,指着角落里的一处小篆落款,“难道这是胭脂斋的旧作?”
“他不是专画美人吗?怎么画起骷髅来了?真是太瘆人了!”王子进再也不敢看那幅画,赶紧绕到最后一个画架前,抽出了一幅画,鼓起全部勇气才敢打开。
出乎意料,画中的居然是青山绿水的优美景色。笔触朴素无华,甚至有些笨拙,一看就是开蒙之作,而这幅画之下,同样写着“胭脂”二字。
“看来这画室中收藏的是胭脂斋所有的画,连这些久远的练笔之作都留了下来……”王子进一张张地翻着画,越来越迷惑,“不过看画的内容,从山水到骷髅,再到美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画风才有如此剧变?”
“人们都说,一个画师,他真正生活的地方,并非世间,而是他的画中……”绯绡的手轻轻拂过一排排画架,红唇轻吟,似念起了古老的咒语,“让我来看看,这些画里承载着最多思念的是哪幅?”
画架中传来轻响,一张纸片像是鸟一般朝绯绡飞了过来,准确地停在了他修长的手指上。王子进忙好奇地跑过去,只见画只有巴掌大小,所用的纸也是最便宜的草纸,早已残破不堪。
寥寥炭笔,勾勒出一片茂密如海洋的草地,萱草之中,只有一个少女窈窕的背影。
她衣着朴素,腰如裹素,即便看不到脸,也能猜到是位清秀佳人。这张画也并未落款,只在侧面提了一行小字。
“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绯绡皱了皱眉,轻轻地念道,“这画上有很悲伤的感情,不知从何而来。”
“估计是收集时不小心混进来的,这绝不是胭脂斋的笔触,画得也太差了。”王子进嫌弃地看了那张画一眼,又转身去翻画架,这次他找到了几本画集,作者都是一位姓钟,名仙渡的人。
他从未听说过这位画师,估计名不见经传,就随手将画集丢在了一边。
“看来收获不大,我们去别的地方再找找……”他说罢就要走出这间藏画室,画架上一卷卷的白骨画,让他毛骨悚然,只想尽快远离。
可他刚刚踏出了房间,便听窗外传来了风铃的响声,风中满是桂花香油味,甜腻入骨,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