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故乡是片云(1/1)
陈雨帆有点意兴阑珊,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蒙头睡觉,就是坐着发呆,头发凌乱胡子拉渣,一脸的颓相。
陈荣顺看到他这副颓唐的模样,很是来气,但被赵惠兰拦着,不让骂也不让说。“难得最近和雨帆的关系有所好转,你还要把他骂走不成?男孩子,心气高正常,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好了,你别急,也别催他。”赵惠兰的话时不时在耳畔响起,陈荣顺只得装作看不见,每天正常出门上班、按时下班,对陈雨帆有话说话,无话便也不会找话。
几天下来,倒是陈雨帆觉得纳闷了,这几天没听见陈荣顺叫骂,反而觉得有点不习惯。镜子里的人,脸色憔悴,眼睛泛红,一根根细小的胡须在白皙的脸上寻找领地,嘴唇和脸颊隐隐都是,摸上去全是轻轻痒痒的刺感,提醒陈雨帆,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陈雨帆将脸洗净,抹上剃须膏,翻出剃须刀,就着镜子仔细刮起胡子来,一张清隽的脸,慢慢显现,套上一身牛仔衬衫,又是一个活力青年的形象。陈雨帆穿好帆布鞋,再度照了一下镜子,准备出门散心。
木质楼梯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哒哒下楼,二进院里空无一人,只有院子里的两排盆栽随风弯腰低头,沉默地做着迎宾,陈雨帆皱了皱眉头,大步流星踏出门槛。照进一进院的阳光,引着陈雨帆走向门外,光亮一点点增强,一阵阵清晰的对话也随之传来,陈雨帆默默地停下脚步......
一根根青绿四季豆,细细摘掉豆筋,赵惠兰的桌子前堆起一小堆豆筋,又细细地将翁梅英桌前不慎掉下的豆筋捋到一堆。翁梅英嫌弃活太细,摘了几根就收手了,她可不是来陪赵惠兰摘菜的,而是另有大事。
“惠兰啊,你说雨帆这孩子,原来一直不喜欢做肉燕的,也跟他爹不对付,怎么突然想学起肉燕来了呢?好好的留学生,不找个正经工作,研究这些干啥。”回想起近来陈雨帆的一举一动,翁梅英颇费了一番心思研究,“难不成他看你和陈荣顺感情好,他在国外这么多年,父子感情生疏了,要借学好肉燕手艺来讨好他爹?”想到这,翁梅英倏地将双臂放到桌上,身体倾向赵惠兰,“女儿,他莫不是要和你争宠吧?你可长点心啊。”
赵惠兰好笑地看了一眼翁梅英,手里摘豆筋的速度丝毫不影响,她将被翁梅英推倒的豆筋小山又捋成堆,淡笑着回答:“妈,你想哪去了,雨帆是老陈的独子,肉燕手艺是陈家祖传的,他想学做肉燕,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赵惠兰对陈雨帆学做肉燕是乐见其成的。和陈荣顺生活多年,她知道陈荣顺心里的那个结,从老爷子去世之后,陈荣顺便封存了祖传的肉燕手艺,宁愿委身到别处做一个主厨,也不愿再重拾祖传手艺。每一年,都有许多吃客慕名来到后街,找到陈荣顺想一尝陈式肉燕的风味,但往往都是尽兴而来败兴而归。陈荣顺说不做就是不做,不管来人来头多大,这一根筋的性格从来不曾变过。
赵惠兰想着,或许陈荣顺是不会再动发扬陈式肉燕的念头了,如果陈雨帆愿意学,那陈式这门绝活便后继有人,兴许还能解开点陈荣顺的心结。
赵惠兰是这么想的,但翁梅英却不这么认为,她直觉自家闺女越活越回去,心思还不如一个小年轻来得深沉,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赵惠兰的头,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傻丫头,你咋不想想,他学好了肉燕手艺,这手艺要传承、要发扬光大,那他肯定地在后街,在陈氏祖宅这里开门立户啊,那以后,这个宅子,这么大的宅子,还有你说话的份?还有你站的地儿?”翁梅英皱紧眉头,不住地摇头,看向赵惠兰的眼神,嫌弃又焦急,一副恨不得摇醒她的模样。
赵惠兰的头随着翁梅英的动作轻轻侧向一边,嘴角的浅笑一直挂着,手里的动作也不曾停过。
翁梅英不甘心一番好心付之东流,想了想继而说道:“孩子啊,你想,如果雨帆在外面找了什么工作,自个上班自个住,偶尔回后街,那也没的说,如果雨帆继承了陈式肉燕的手艺,那他是要在后街开店做生意的,不然离了陈氏祖宅的陈氏肉燕,还能叫陈式肉燕吗?他一回来,得,这宅子跟你也没啥关系了,你等着看吧。”翁梅英说道口干舌燥,自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又继续说,“兰啊,你和陈荣顺没有孩子,等以后雨帆再大点,你们都老了,没了这宅子,你该怎么办哟,哎哟我的儿啊,你可愁死我了。”
四季豆摘得所剩无几,跟前的豆筋堆得更高了,赵惠兰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翁梅英的话,像一颗颗细碎的小石头,一颗接着一颗掉进赵惠兰原本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一层层涟漪。说翁梅英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那是假的,赵惠兰想了想翁梅英说的那些可能性,心里隐隐有动,但略一思忖,又将才浮现的疑虑给**掉了。
相处以来,赵惠兰觉得陈雨帆的心思没翁梅英想得那么有城府。陈雨帆他拎得清,他对这座祖宅有感情,自小生活的地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无须去争去抢。而且,赵惠兰觉得,陈雨帆的志不在此,他出国十年,在国外见过世面,学有所长,他的人生路怎么走,他心里有数,眼前宅在家,生活半径仅限后街的生活,必然只是一个回国后的过渡,她一点都不担心什么雨帆借学手艺霸占祖宅,她觉得翁梅英只是瞎想,但又不能直白地告诉她,不然她指定又要拉着自己再说上半天......
索性,不说了,由着翁梅英说痛快了,她就左耳进右耳出,权当听了。想到这,赵惠兰冲翁梅英甜甜一笑:“妈,说饿了吧,走,我给你做午饭去,今天我做个干煸四季豆,再煲个玉米筒骨汤,怎么样?”
赵惠兰将豆筋扫进塑料袋,和摘好的豆子一手端起,腾出另一只手作势要搀扶翁梅英。后者冲着赵惠兰无奈地摇了摇头,借着力站了起来,两人肩并肩走向厨房。
脚步声渐远,陈雨帆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俊秀的脸上阴翳一片,眼神冷峻如刀。厨房里,有人影走动,陈雨帆脚步轻移后退,从侧门走了出去。
侧门的巷子鲜有路人来往,只有附近的居民会从巷子抄近路到后街上去。巷子七拐八弯,陈雨帆却仿佛脚下有地图一般,麻溜地从巷子来到了后街。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沿街小吃店各种香味飘出,彼此串味,饰品店、奶茶店、工艺品店各出奇招吸引顾客,乱花眼的装扮、真人叫卖、人偶拉客......沿街走上几步,活色生香的热闹气息轻易就将人感染。
陈雨帆的眉头稍微有所舒展,熟悉的乡音、熟悉的风土人情,这是他在国外十年心心念念想回来的地方,原本干涸的心唯有得到故土的滋养,才能重获生气。
“妈妈,妈妈气球飞了。”身侧,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很是着急。陈雨帆低头一看,是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的妈妈半蹲着帮她穿外套,一个不小心,手里的气球没抓住,飞了起来,小女孩指着气球的方向急得直跺脚,她妈妈倒是一脸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