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慕妍月崖入阵曲 田万成兵败葫芦关(2/2)
再说峡谷之中,虎王帐内。史文狐心头憋火,在军帐内独饮闷酒,粗言暴语。众将皆不敢来靠近。一侧有个心腹部将高方,他知大王心烦之事,便来边上伺候,告道:“大王不见,田万成未曾得势,就敢如此骄横,不把大王放在眼里。大王帐下兵多将广,实力占据山河军之首,按理说应该请大王来当这七军统帅才是。不想田万成在其中作梗,联手各镇将军来蔑视我等。大王实力本就不输给他,如今反要听人号令,岂不是自贬身份,成了下属?”史文狐怒骂道:“谁要听他号令了,老子不过是给他这个面子。”高方道:“如今这田万成好大势头,六路兵将只是服他,却打心眼里瞧不起大王。照如此下去,形势必危,大王可不得不防。”
史文狐本是一介武夫,残暴多疑,喜于阿谀奉承。闻得心腹如此一说,恰似心头被刺了一刀,好不难受。他起身踢倒桌椅,焦急徘徊片刻,问道:“高部将,咱们营中还有多少兵马?”高方答道:“现在咱们哪里还有多少马匹,都分给大伙给吃了。帐下兄弟原有六万,可连日来突围血战,咱们伤亡惨重,止有不到四万残余兄弟了,大王要赶快想办法保住实力才行,不然就算冲出峡谷,也变成一个光杆将军了。”
史文狐惊问道:“老子部众竟然损失这么大,其他山河军伤亡如何?”高方道:“田万成帐下有四万精兵未动,养精蓄锐,却蛊惑大王去打先锋,他却在边上看着,想要坐享其成。”史文狐闻说众山河军伤亡小,自家部曲伤亡大。对比之下,怒火更不发一处来,恼怒道:“好你个田万成、杨老七,原来是你们在背后捣鬼。让老子为你们杀开一条血路,你们却干捡便宜,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原来高方曾是田万成的部将,后来反目成仇,转而投了史文狐,因此有这些心眼算计。高方趁机劝说:“田万成和各镇将军都算计大王,都想借官军之手来削弱我等实力。那大王如何不将计就计,也借官军之手让众头领栽个大跟斗,使他们付出惨痛代价?”史文狐性如烈火,却也怒而清醒,知道不可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事端。思虑片刻,摇头道:“眼下正是同仇敌忾之际,还不是翻脸走人之时。如果此时闹将起来,那可真是突围无望了。”高方道:“大王可以巧妙设计,让田万成和众头领和官军做龙虎之斗,大王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史文狐惊奇道:“有这等好事,莫不是胡扯?”高方道:“小将怎敢?”即刻附他耳边密语:“大王只须如此行事即可。”史文狐听得眉目发喜,点头道:“此计可行,正合心意。”就在大营里聚集将校,将此计嘱咐帐下几个心腹亲信,速教按计行事。
葫芦口关寨上,官军提防正紧,箭不离弦,刀不离身。山下一片死静,静得出奇。但凡危机来临之际,皆是杳无征兆。此刻关下早已伏满数万山河军,个个披草掩枝,潜伏甚紧。只等天王炮令信号,便要发起突围血战。
当先突围二将是田万成心腹上将,一个是刘勇明,一个是李权。左右都埋伏各路先锋将校,尽在惶恐等待。刘勇明见三更将过,又探到关隘官军疲倦,心中暗喜,问道:“突围弟兄都全部到齐了么?”部将吕大卯回答:“都已到齐,只有虎王部下不曾到位。”刘勇明道:“虎王人马为何不来?”吕大卯道:“听说虎王在后策应。”
刘勇明闻听,知道是史文狐在故耍滑头。先教别路将士拼命送死,自己却背后跟进,不费吹灰之力。如此一想,怒火瞬间爆发,口吐唾沫,大骂道:“真他娘可恶,这个史王八竟敢欺负咱们六路山河军,老子要跟他没完。”他正要去找天王报禀此事,李权道:“勇明不可冲动,这等关节不可怄气,必须忍耐。”若换往时,刘勇明自是暴跳如雷,但眼下正处于官军卧榻之旁,纵有万般怒火,也须强忍。他呼出一口恶气后,愤骂道:“这个贼王八好不歹毒,让咱们六路人马给他做替死鬼,他便好踩着咱们兄弟尸体突围,真他娘不是人。”李权道:“虎王已奉天王军令,在后策应,提防背后两处要隘,也并非不愿突围。”刘勇明道:“我等人马即是突围先锋,背后就有大营兄弟策应,还要这史王八断什么后?此事一定要禀报天王得知,不可隐瞒。”
他又待走,李权按住他手,劝道:“眼下突围大事迫在眉睫,还有一刻便是生死大战。勇明大哥这一来一往,岂不是要误了突围大事?你若真想告诉天王,那就派一个兄弟前去禀告。你是先锋大将,倘若一走,人心都涣散了。”刘勇明气得七窍生烟,狠言道:“待突围之后,老子不把这个贼王八剁成两半,就不姓刘。”李权道:“此事日后再说,不需急在这时。”刘勇明只能忍气吞声。
此事早被巡夜密探得知,一连报入帅帐。仆固怀恩道:“一切都在大帅预料之中。”即刻入帐点将排兵,把大营两翼兵马抽调至葫芦关隘集结。
皓月高挂,垂悬无言。三更子时刚过,原本静悄峡谷,突然响起一声烟花号炮,划破夜空宁静。霎时,关下鼓声震天,发出一阵阵嘶喊杀声。千万支火把如火龙一般亮动,喧哗如潮。各路将领一齐发令,山河军便如潮水般往关隘冲锋。十丈谷口,陡峭斜坡,涌奔数万军马,如钱塘江涨潮一般,往关口冲杀上关。
官兵见叛军如此疯狂总攻,无人不骇。滚石、强弩、大弓、檑木,一股脑往山下倾斜,打翻无数人马。然而山河军都是抱着必死决心,也不顾伤亡。前锋倒地,后续人马接踵鱼跃而上。大批将士随前,如同蚁聚,纷纷麻麻,不容你胆怯后退。短短一刻,山下便已垒尸数千,横七竖八倒下一条条人命,形如草芥一般。
两军将士短兵相接,各自杀红了眼,混战一片。山河军人海般附上,踩尸蹈血,官军杀退一批,来不及换一口气,又有大批兵卒扑杀上关,发起连续冲击。官军抵挡不住叛军猛烈搏杀,被连续突破两道关卡,已有数千兵马伤亡。若是山河军再夺下最后一座关口,突围即可成功。
李嗣业见崖下叛军一连抢关破卡,势不可挡。便伸手抓来一把陌刀,大声道:“事已危急,众军当全力以赴。怀恩将军坐镇指挥。其他将军、游击、校尉,无论散兵游勇,还是后营预备队,全部上阵杀敌。”云豹、马弄等头目也都拔刀而出,头系白绫标记,跟随增援部队奔下山去。
李嗣业率领一队陌刀军当先入阵交锋。那执陌刀者,皆为百战悍勇精锐,万中挑一,气势雄烈。当下便似泰山压顶,海啸倾天。三百陌刀军只顾奋力冲杀而下,如墙一般推进,叛军瞬间被杀得垒尸成山。便有三头六臂,又如何遮拦得住?云豹等山寨头目也都奋勇搏杀,把叛军打得损失惨重。
不多时,叛军攻击力衰弱,再难前进一步。原来郭子仪早在外围撒开口袋阵围剿,叛军入阵即亡,如何冲得出去?鏖战不及一个时辰,六路山河军人马伤亡已达七成之多。刘勇明、李权等叛将,见官军严阵以待,不曾有一分凌乱迹象,只能被迫撤退。
关隘之下,山河军已在鸣金收兵。山坡斜道上,两军将士尸骨纵横交错,堵塞了路,可垒成一座大山。血染碧青草木,烟雾弥漫夜空。烧焦尸体发出阵阵冲天恶臭,血腥场景令人当场作呕。
仆固怀恩等将官站在石亭指挥战事,派兵层层消耗并堵截叛军猛烈攻势。见叛军终于在厚壁高关前低下了头,知难而退。众将嘴里齐呼凉气,无不感慨道:“好一场恶战!”
慕妍将这一幕战争尽览眼中,却泰然自若,不显恻隐之情。他知道这是乱世岁月,战争免不了要发生。当战争来临之际,不论看与不看,杀戮都会顺其自然。只有成王败寇,并无道义可言。
有个总兵道:“田、史二贼祸国殃民,屡教不改,数月前还在中原州郡屠戮官民,好不凶狂。今夜这一战看来,二贼兵马耗尽,末日就要到了。”众将一片应和。
慕妍叹息道:“朝廷不明,这才滋生出这许多战事。只愿劫难之后,皇上重贤勤政,察纳雅言,再创我大唐太平辉煌。”李嗣业道:“若是皇上能及早察觉遏制安禄山野心,哪有今日叛乱之祸?我等虽是武将,却都是盼望国家太平。如果皇上不及早悔悟过失,我看大唐江山必将覆灭。”
众将闻言惊骇,愕然相视。虽说人人心中都知道这话至情至理,但却不敢说出来。此言可大可小,要是让朝廷得知,被奸臣弹劾,罪名非同小可。因此都低声不语,无人苟同。慕妍见众人都在沉默,便笑道:“李将军这话说得很对,自古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既是肺腑良言,就该尽忠劝谏。再说了,各位将军刚打了胜战,皇上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众将闻听皆笑。毕竟郭子仪如何围歼七路叛军,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