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黄雀相争渔翁利,旧案重翻帝王疑(1/2)
上元节的烟火,到底还是散了。
喧嚣欢腾,被深宫的死寂和寒气一口吞下。
御花园里,彩灯还挂着,照着满地狼藉。
宫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悄无声息地收拾着残局,不敢弄出半点响动。空气里飘着灰烬的焦糊味儿,还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慌。那场大火,烧掉的不只是灯架,更是所有人的侥幸。
林薇儿那疯婆子似的尖笑,成了散不掉的怨咒,还在每个人耳朵边上绕。
好端端一个团圆夜,就这么染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晦气。
养心殿,暖阁。
地龙烧得屋里暖烘烘的,却烧不散皇帝心头的阴霾。
阎澈换了龙袍,只穿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衬得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可那股子天潢贵胄的威压,比穿着朝服时还重,压得殿内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一句话不说,修长的手指捏着个白玉茶杯。
杯里的茶早就凉透了,他压根没注意。深沉的视线穿过窗户,落在外面墨色的宫阙上,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另一边,白若曦正拿温热的软巾,仔细给吓坏了的宁曦公主擦脸擦手。
宁曦整个人缩在她怀里,活脱脱一只受了惊的小奶猫。
“母妃,那个坏女人……抓走了吗?”
宁曦带着哭腔的奶音小声问,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全是没散尽的怕,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
“抓走了。”
白若曦低头,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又软又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劲儿。
“她再也不会出来了。睡吧,我的小公主,有母妃在,谁也伤不了你和哥哥。”
旁边一直硬撑着没事的景曜,小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都白了。他拼命学着父皇的样子挺直小腰板,可微微发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白若曦心尖一抽,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曜儿也一样,不怕了,陪妹妹睡觉去,明天母妃给你们做桂花糖糕。”
景曜这才松了劲儿,重重点了下头,牵起宁曦的小手。
看着乳母把两个孩子带下去安顿,白若曦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她转过身,踩着步子走到阎澈身边,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里混着一股冷意,明明白白地昭示着皇帝此刻的心情很糟。
“陛下,夜深了。这茶凉了,伤身子,臣妾给您换一杯热的吧。”
她伸出手,想去接他手里那杯冰凉的茶。
她的声音打破了暖阁里的寂静。
阎澈像是刚回过神,缓缓抬眼,看向身边这个女人。
他眼里那股火气已经没了,剩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还带着点儿他自个儿都没发觉的累。
“今晚,多亏了你。”
他开了口,嗓音因为许久不说话,有些哑。
“要不是你从那堆灰里瞧出不对,朕又要被那毒妇骗过去。”
他话里带着几分后怕。文渊阁里放的可不只是书,还有前朝密卷和皇室宗谱,真被一把火烧了,那麻烦就大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白若曦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影子,还是那副温顺恭敬的姿态。
“只是臣妾也没料到,林薇儿的心思竟如此之深,布下这样的连环计,实在叫人心惊。臣妾真正担心的,是她背后……是否还有同党。”
这话听着是担忧,实际上,却是在提醒阎澈,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哼,一个靠着腌臢手段上位的浣衣局宫女生的丫头,能有什么同党?”
阎澈的语气里满是帝王的厌恶和不屑。
“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算计罢了。朕已经叫福安去慎刑司传话,务必撬开她的嘴,让她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白若夕心底冷笑,林薇儿背后那人,可不是“浣衣局宫女之女”这么简单。
但她脸上依旧是替君分忧的愁容。
“只盼着能尽快水落石出,还后宫安宁,也解了陛下的心头之忧。”
眼下这局,林薇儿这颗棋子是废定了。
而她,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不仅除掉了心头大患,还在阎澈面前又一次当了个聪慧果决、顾全大局的贤内助,君心更稳了。
只是……惜昭仪在御花园最后那一眼,那混着快意、决绝和挑衅的一眼,成了一根看不见的细刺,轻轻扎在她心上。
回到瑶华宫,天已经很晚了。
安昭容和婉婕妤没回去,都焦急地在这儿等着。看见白若曦平安回来,两人都是一脸的后怕和庆幸。
“姐姐,您可算回来了!太险了!那火要是真烧到文渊阁,咱们曜儿……”
安昭容一想那个可能,就直抚胸口,腿都软了。
“好在姐姐英明,早就看穿了那贱人的毒计!不然今晚咱们都得被她拖下水!”
婉婕妤满眼钦佩地看着白若曦,眼神里全是依赖。
白若曦温声安抚了几句,让她们各自回宫歇着,别瞎想。
打发走两人,她单单留下了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坐着喝茶的惜昭仪。
宫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殿里只剩她们两个。
烛火一晃一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白若曦亲自拎起茶壶,给惜昭仪快见底的茶杯续上热茶。
滚烫的茶水冲进杯里,腾起一团白雾,把她平静的脸都给模糊了。
“那支珠钗,是你放的。”
她开了口,不是问,是陈述。
惜昭仪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杯里的水荡开一圈细小的波纹。
她慢慢抬起头,那双一向妩媚含情的凤眼,此刻半分笑意也无,只剩化不开的霜和一种让人心头发悸的决绝。
“是。”
她答得干脆,不掩饰,不辩解。
“姐姐的计策是一劳永逸,让她在冷宫里慢慢烂掉。可妹妹等不及。”
她放下茶杯,直直盯着白若曦的眼睛。
“妹妹要她立刻就死。她想害死我的明儿,我便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什么叫万劫不复。”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股子从地狱里淬出来的狠劲,让人听着背脊发凉。
白若曦静静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早不是那个只会争风吃醋、遇事就慌张哭鼻子的惜昭仪了。
丧子之痛那把火,把她所有的软弱天真都烧了个干净,剩下的,是一把出了鞘、淬了剧毒的刀。
“你做得很好。”
白若曦忽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
“只是,下回动手前,记得先跟我通个气。毕竟,我们是盟友,不是吗?”
惜昭仪迎着她的目光,也慢慢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自然。为了给明儿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姐姐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两人对视一笑,什么话都不用再说了。
这把刀,比预料中更锋利。只要握紧刀柄,前路上的荆棘便又能除去不少。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今晚这盘棋将以她的完胜收场时,第一个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小禄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白得和纸一样,声音都因为吓破了胆而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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