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为何坚持。(1/2)
靖海伯府书房内,烛火将陈恪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满墙的书架与悬挂的精密海图之上。
窗外秋风渐起,卷落几片枯叶,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恪独坐案前,指尖在那一份再次被嘉靖帝“留中”的开海奏疏副本上轻轻敲击。
墨迹已干,字字清晰,却仿佛被无形的壁垒阻隔,难以触及御座之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他怎能不知嘉靖在想什么?
这位皇帝,早已不是早年那个敢在“大礼议”中与满朝文武抗衡、锐意革新的青年君王了。
岁月的磨蚀、道术的浸染、深宫的幽闭,尤其是那数次离奇近乎丧命的经历——嘉靖十九年,险些葬身火海的万寿宫火灾,以及嘉靖二十一年年那场惊心动魄、被十数名宫女险些勒毙的“壬寅宫变”——早已在他内心深处刻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与多疑。
他像一头受过重伤、蛰伏于巢穴深处的老兽,紧紧守护着手中最后的权柄与安全感。
徐海献俘时那短暂的、近乎表演性的“励精图治”热情,早已被景王暴毙的诡异阴影、鞑靼铁骑叩关的烽烟、以及严党覆灭过程中暴露出的朝堂无尽贪婪与背叛所彻底浇灭。
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开海拓疆那充满未知风险的宏大蓝图,而是眼前的、确凿的、无人能够撼动的掌控感。
他需要朝局稳定,需要清流与勋贵、乃至他亲手扶植的如陈恪这般的新锐之间,维持一种彼此牵制、皆需仰赖帝心的微妙平衡。
开海?那意味着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意味着将一股巨大而不确定的力量引入朝堂,意味着他必须重新调整心神去应对新的、更复杂的博弈。
这对于一个身心俱疲、只求在修道中寻求长生与宁静的老人而言,实在是一件“费力而不讨好”的麻烦事。
即便那利益巨大,但未来的饼,怎比得上眼前握在手中的糕?
“陛下啊陛下……”陈恪心中无声地叹息,指尖划过奏疏上“泊来良种,可活民万千;海贸之利,岁入可抵江南”的字句,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您究竟是看不到,还是……不愿看呢?”
或许,两者皆有。
嘉靖的智慧,足以看清开海的长远益处。
但他的恐惧与惰性,却让他选择了拖延与回避。
陈恪再次提起开海,并非真的指望此刻便能说服嘉靖。
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执着的“标记”。
他每一次提起,都是在提醒嘉靖,也提醒这朝堂上所有有心人——有此一策,利在千秋。
他是在为未来播种。
当下一次危机来临,当朝廷财政再次捉襟见肘,当嘉靖帝不得不寻找新的财源时,这颗被反复提及的“种子”,或许便会成为最先被想起的选择。
这需要耐心,近乎苛刻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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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神机火药局。
新扩建的作坊内,弥漫着硝石、硫磺与木炭的独特气味,其间又夹杂着铁水淬火的热浪与桐油的清香。
工匠们吆喝着号子,锤击声、打磨声、调试火铳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充满力量感的乐章。
杨继盛一身灰布短打,袖口挽起,露出精瘦却结实的小臂,正一丝不苟地查验着一批刚出炉的定装弹药。
他的目光锐利,任何一点填充不均、封口不严的瑕疵都难以逃脱。
见到陈恪巡视而来,他直起身,用汗巾擦了擦手,眉头却微蹙着,似乎有心事。
“子恒,”他挥退左右,走近几步,声音压得较低,带着一丝不解与关切,“昨日又见你递了开海的条陈?陛下他……似乎至今仍无此意。如今局里事务千头万绪,新式火铳量产在即,边军催要甚急。你何苦屡次于此际,触此霉头?莫非……另有深意?”
陈恪闻言,脸上并无不悦,反而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抬手示意杨继盛一同走向相对僻静的库房一角,那里堆放着新制的精良火铳,幽暗且安静。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在叙述一个遥远而深刻的故事:“仲芳兄,你可曾读过《西游释厄传》?”
杨继盛一怔,显然没料到陈恪会突然提起这本近来在书坊间悄然流传、颇受士人私下谈论的稗官野史奇书。“略有耳闻,说是写一僧侣携弟子西行取经之事,光怪陆离,近乎禅机寓言。”
陈恪微微一笑,目光似乎穿透了工棚的屋顶,望向渺远的天际:“书中有一位高僧,见众生陷于苦海,愚昧挣扎,疾疫横行,心生无量慈悲。他发下宏愿,要远赴西天灵山,求取大乘真经三藏,以期归来之日,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普渡众生出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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