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汲汲近君（2/2）

这时候，一个女使端着青瓷壶进来添茶，她刚要搁在桌上，见朱成康忽然伸手从贺景春手里拿过那半块雪酥，顺着他的咬痕慢慢吃了，指尖还沾了点碎屑，他竟舔了舔，低声道：

“不爱吃就给我罢。”

女使的眼睛睁得溜圆，眼底闪过惊讶，手里的茶壶晃了晃，热水差点洒出来。

她却很快定了神添好茶，福了福身轻悄退了出去，脚步都比进来时快了些，像在躲避什么。

朱成康的余光扫过女使的神色，嘴角勾了勾，却没放在心上，依旧低头看着宗卷，只是不再理会旁人。

桌上摆着黄铜制镂空缠枝葡萄烛台，里头摆着的蜡烛换了一盏新的，烛火映着账册投下淡淡的影子，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在一处，竟有些诡异。

而茶水也换了好几盏，热气袅袅地往上飘。

贺景春好不容易处理完大半事务，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又抬眼瞧了瞧自鸣钟，指针已经指到戌时三刻。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廊下的灯笼亮着，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

贺景春刚要起身时，朱成康早叫人烧了几桶热水备用着，他此刻正看着那些女使拎着热水去耳房，桶沿的水汽在冷空气中凝了白霜。

朱成康见他起身了，便拉着他的手去了耳房，力道不大，却又争不开。

贺景春吓得忙挣开手，脸上强装着笑，语气带着几分慌乱：

“王爷，我自己来便好，不敢劳烦您。”

贺景春一想到他晚上还要睡在这，恨不得立刻吓晕过去才好。

朱成康也不多说话，就在那几个女使面前伸手替他解了外袍的带子，手指故意蹭过他的手腕，贺景春缩了缩，他反而更用力，接着又去解开他衣领的扣子：

“泡了热水澡身子才会暖和些，我今晚和你一起泡。”

贺景春嘴巴惊讶得能塞进个鸡蛋，整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朱成康见他这模样摇了摇头，转向候着的女使：

“今日还是泡温泉罢，你们去把有鹿斋的温泉收拾一下，再把那屋子拾掇出来，今晚就在那儿睡。只你们几个伺候，别叫旁的人来添乱，本王不喜吵闹。”

今晚当值的是灵昀、如青，还有另外的四个人。

那四个女使忙躬身应了，转身就脚步匆匆的往有鹿斋去。

贺景春好像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在做给旁人看？

可到底是做给谁看呢？他能想到的只有圣上一个人，或许是因为赐婚，所以才得做戏给圣上看吧。

从唤兔居到有鹿斋要走一段路，外头正飘着细雪，朱成康替他打着眼线伞。

青绸的伞面遮住了飘来的雪籽，整个伞面一直倾向他这边，朱成康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沾了雪，头发上也落了些白絮。

贺景春一路上只沉默着不说话，看着朱成康给自己打着伞的样子觉得十分奇怪。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人的心性脾气，他外头做那些事的残暴、大婚当日又那般病态阴狠，今日却能和自己安安静静的吃饭、说上两句话，再到今晚的互动和泡温泉。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是做戏给圣上瞧？

贺景春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下颌线绷得紧，眼神望着前方，竟显得有些落寞，可这落寞又很快消失，换成了惯常无所谓的表情。

贺景春瞧着他肩头上的雪，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往他那边挪挪，让伞也罩着他些。可

刚动了动，朱成康却按住他的肩，手劲不小，捏得他肩膀发疼：

“你暖着就好，本王不怕冷。”

他的语气温柔，眼神却像在警告，贺景春只能停下动作，任由他把自己罩在伞下，不敢再和他说话。

有鹿斋比唤兔居偏远些，原是先前获罪官员的住处，听说从前是个酒肉池林的地方，如今一看倒是布置得十分的涩气，还透着几分以往的奢靡。

院墙上爬着枯藤，门口挂着“有鹿斋”的匾额，上面还蒙着层薄雪。

那温泉在正屋后处，走进去是一条条用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道，正蜿蜒着往前，中间处还特地嵌着用白玉雕成的九瓣菊，花瓣上还刻着细纹。

路上一朵挨着一朵的白玉菊花引着两人往深处走去，很快便进了一处房间，隐约看到温泉周围嵌了一层木地板，踩上去软软的一点都不凉脚，倒比别处讲究。

这屋子大得很，进门便先见四处珍珠串成的珠帘，层层叠叠的，温泉的水汽裹着珠帘飘出来，滴滴答答落水珠，像断了线的玉串，把屋子衬得朦朦胧胧。

朱成康掀帘子时，故意让珠帘扫过贺景春的脸，冰凉的珍珠蹭得他脸颊发痒，他想躲，朱成康却攥住他的手腕笑着说：

“急什么？这温泉最是解乏，你瞧这景致不好么？”

掀开最后一层珠帘，中间就是一个圆形处的温泉，水色十分清亮，比霁月堂的温泉大了数倍不止。

温泉周围的假山竟雕着两个侍女的模样，那侍女衣袂飘飘，几乎蔽体不住，一个捧着高腰瓶，像是在往温泉里倒水；一个伸手引路，姿态娇媚得很，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勾人的气息，看得贺景春大为震撼。

古人挺会享受的啊。

他面色古怪地看向朱成康，见女使们都站在外头候着，朱成康却朝他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脱衣进去。

贺景春后背绷得笔直，呼吸都急促了些，手紧紧攥着中衣的带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朱成康却不给他愣神的机会，伸手褪了衣物，赤着身子站在他面前——旧疤叠着新疤，有的泛着银白，有的还带着淡红，像地图上扭曲的河。

朱成康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景春，肌肤上的疤痕在暖光下更显清晰：

“怎么，是想让我伺候你脱衣？”

贺景春这才一激灵，忙摆了摆手，匆匆褪去衣物后不敢抬头看朱成康，只低着头踩着台阶慢慢往下走。

温泉水的温度正好，贺景春刚碰到皮肤时，那温度令他打了个寒颤，紧接着身体立马舒服了起来，暖意立马裹住了全身，舒服得他轻轻叹了口气。

贺景春慢慢移到边缘坐下，想与朱成康保持些距离，水面正好到胸口，不深不浅的正好能放松。

可朱成康却直接起身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肩膀轻轻碰到他的肩膀，温热的水泛起涟漪，漫过两人的腰腹，还带着几分黏腻的暧昧。

二人身后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女使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冷风裹着雪气进来一点，又很快被温泉的热气融了，只留下淡淡的凉意，倒让屋里的空气不至于太闷。

熏炉里燃着松烟混着桂香，烟气绕着水汽，整个屋子朦朦胧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