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城郭倾颓黯暮间(二合一)(1/2)
广陵城头,夜色深深。
萧渊明蜷缩在城楼角落的值房内,一盏如豆孤灯,映着他惨白的脸。
城外敌营的喧嚣火光与巡营刁斗声清晰可闻,让他时刻心神紧绷。
桌上摊着一份密报,是邗沟沿线几个小哨垒被夏军游骑突袭焚毁的消息。
“夏主……夏主的目标是邗沟……”
萧渊明喃喃自语,他比谁都清楚邗沟意味着什么!
那是建康的命脉,上次他虽然损兵折将,但陛下还是让他镇守广陵是为了什么,萧渊明心里是明白的!
一旦邗沟有失,皇帝震怒之下……
他不敢想下去,猛地站起,冲到窗口,对着外面漆黑混乱的城内嘶吼道:
“快!传令!调……调一幢兵,不!两幢!立刻增援下湾水寨!一定要守住水闸!死也得守住!”
副将哭丧着脸跑进来:
“将……将军!城内能调动的兵力……实在……实在不多了!而且士气……好多兵卒听说索虏来了,都……”
萧渊明颓然坐倒,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
守住?拿什么守?用这些面黄肌瘦、刀都拿不稳的兵吗?
用广陵城里那些已被“佛国盛世”麻木的军官吗?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令他心胆俱裂的消息传来!
“报!急报!”
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闯进值房:
“将……将军!邗沟上游……茱萸湾方向!大火……冲天大火!”
“什么?!”
萧渊明如遭雷击,猛地窜起:
“茱萸湾!那是……那是刚入库的十万石新米啊!!”
他眼前一黑,金星乱冒,几乎栽倒。副将眼疾手快扶住他。
“索虏到底要打哪里?”萧渊明失声尖叫,恐惧彻底化为绝望。
…………
侯景跨坐马上,不自觉抚过腰间长刀。
“兄弟们!”侯景高声道:
“把刀磨快些!陛下那边大火已起,就等着咱们建功哩!等破了城,我自与诸位请功!”
一名虬髯部将嘎嘎怪笑:
“将军放心,就萧渊明那软蛋,这会儿怕是已经躲进女人裙子底下打哆嗦了!”
侯景满意地冷哼一声,视线投向城头那面歪斜的梁字帅旗:
“擂鼓!”
震天的战鼓,瞬间打破了广陵城头的宁静。
远处的垛口阴影里,一个头发花白、铠甲陈旧却擦得锃亮的老兵,正把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刻着“平安”二字的简陋木符塞进身边一个十七八岁、面色紧绷的年轻士兵手里。
“栓子,拿着。”
老兵声音沙哑:
“老子十六岁就在广陵吃粮当兵,守了快三十年了。今天看来,这城……怕是要没了。
等会儿水门那边顶不住,贼人要灌进来时,你小子,瞅准机会,往东水门跑!跳河泅渡!别回头!”
“张伯!”
年轻士兵梗着脖子,眼眶通红,猛地将木符塞回去:
“我不走!城在人在!我阿爷就死在索虏的手里,我……”
“混账话!”
老兵厉声打断,布满皱纹的脸猛地一沉,用力攥紧栓子的手,硬把木符塞进他怀里:
“你阿爷那是为国尽忠!你一个娃儿,命都没活够!瞎凑什么热闹!你得活下去!给咱广陵城,给咱老张家留颗种!不是叫你当懦夫逃兵!这邗沟的水,流到哪儿都是咱江南的水!只要人活着…人活着就还有指望!”
他猛地把栓子往后推,自己抄起脚边一张磨损严重的大盾和一口豁了刃的长刀:
“守水门的爷们儿!跟俺老张走!让索虏崽子瞧瞧,咱广陵人还是有硬骨头的!”
十来个同样穿着破烂旧甲的汉子低吼着应和,跟着老兵猫腰冲了出去。
另一边,侯景根本不屑于督战,只派了一员偏将率领数百精锐步卒猛攻。
闸门下,河水拍打着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板。水面上飘着昨晚被击沉的零星木筏残骸。几具梁兵尸体被水浪推搡着,撞在闸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空气里混杂着水腥气、硝烟和浓郁的血腥味。
水闸上方箭楼里的箭矢早已稀疏零落,根本形成不了有效压制。
轰!轰!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撞击声骤然加剧!数艘特制的、包裹着厚厚湿泥牛皮的冲城船,在夏军弓弩手密集箭雨的掩护下,如同水中的犍牛,悍不畏死地轮番撞击着巨大的铁闸!
每一次撞击,都让连接闸门的巨大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铁锈簌簌而落。河水激荡起浑浊的浪花,溅到守卫的梁兵脸上。
“顶住!给老子顶住!”
一个魁梧的队主脸上疤痕扭曲着,嘶声力竭,亲自抱着碗口粗的原木试图抵住闸门后方。
他身边只剩下二十来个还能站着的兵士,大多带伤,脸上尽是泥、血。
“放火!把油倒下去!烧!烧死水里的狗娘养的!”
有人嘶吼着,几罐粘稠的火油勉强倒下去,点燃了一小片水面,却很快被汹涌的浪花扑灭,只留下刺鼻的油烟和几缕无力的黑烟。
噗嗤!噗嗤!噗嗤!
夏军箭矢不断从刁钻的角度射入,每一次弓弦震动,都几乎伴随着守卫者的惨嚎和倒地。
一个梁军刚举起盾,就被一支透盾而出的重箭贯穿了肩膀,巨大的力道带得他向后摔去,跌入湍急的水中,连惨叫都被浊流吞没。
“铁柱!”
队主目眦欲裂,随即又被另一支箭射中大腿,闷哼着单膝跪倒。
“贼貉子!”
他怒吼着,竟一把拔出箭簇,也不管冒血的伤口,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刀,砍断了一根钩锁。
但更多的铁钩搭上闸墙,夏军重甲士卒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简陋的守具、锈钝的刀枪,在夏军精良的装备和碾压性的战技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砸!砸死他们!”
一个士兵刚举起一块石头,就被下方射来的劲弩贯穿咽喉,嗬嗬地倒了下去。
“稳住!推下去!把他们推下去!”
张老栓声嘶力竭,佝偻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用肩膀死死抵住一架云梯,几个年轻士兵跟着扑上去死命推搡。就在云梯被艰难推倒的瞬间,一把冷箭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缝隙射来,深深扎进了张老栓的后心。
他身体猛地一僵,推搡的动作停滞。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似乎想扭头再看看那些年轻的士兵。
“张伯!”旁边的士兵骇然惊叫。
“……回……回家……要活……”
张老栓口中涌出血沫,喃喃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死死盯着脚下。
他用尽最后力气,沾血的手指下意识地想去够那个鞋印,身体却如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软软地、毫无声息地仆倒闸墙上。
“杀!”
亲眼目睹老头战死,剩下的士兵瞬间红了眼。
没有章法,没有退路,只有以命换命的搏杀。刀断了用拳头,拳头烂了用牙齿!
然而,绝对的劣势无法逆转。夏军像铁流般一层层涌上闸墙,将一个个顽抗的士兵淹没。
“闸要塌了!”
不知谁的一声嘶喊在混乱中响起。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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