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连绵阴雨(2/2)
“这一切……不好吗?”
“你看,老爸还好端端地陪在你身边,没有缺席你的人生。”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戏谑,“还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也留在了你身边,古灵精怪的,多讨人喜欢啊。”
面具上的黄金瞳似乎微微眯起,像是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面。
“而且——她还是龙王欸!”他的语调上扬,充满了某种恶劣的、引人堕落的诱惑力,“想想看,能轻易毁灭世界的龙王,在你面前却表现得像只小鸟依人……这难道不能证明你多么有魅力吗?”
“别看她还保持着龙王的那点小傲娇,”他换了一种更熟稔、更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技巧的语气,声音压低,却更加清晰地穿透雨幕,“来,我告诉你该怎么拿下她。首先,你需要一个霸道的深吻……”
楚子航的身体骤然绷紧。
“……用你的舌头,撬开她那么软糯的、果冻一样的嘴唇……”
夏弥如果冻般柔软微凉的双唇……
那触感的记忆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神经,带来一阵剧烈的心悸和几乎无法抑制的、荒唐的浮想联翩。画面不受控制地试图在他脑海中构建——如果……如果真的……
但下一秒,楚子航猛地咬紧了下唇,几乎尝到一丝铁锈味。。他眼中燃烧的黄金瞳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如同最严酷的冰瀑,瞬间将那些被强行勾起的、不合时宜的旖旎念头彻底镇压、冻结!
“真没意思。”路明非的声音从那木质面具后传来,带着一种百无聊赖的调子,仿佛刚刚那番露骨的蛊惑只是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发现音不准便立刻失去了兴趣。“难道你还心心念念想着……杀掉她吗?”
楚子航的目光穿透雨幕,坚定如磐石。他的声音清晰而冷冽,如同斩开雨水的刀锋:
“只要夏弥不危害这个世界,我就不会对她出手。”
“呵。”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嘲弄笑声响起,混合着雷雨的轰鸣,显得格外刺耳。那笑声里充满了对这种天真承诺的蔑视,以及对命运残酷本质的了然。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古奥森严的声音追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楚子航深吸了一口冰冷的、饱含水汽的空气,他的黄金瞳燃烧着,直视着那面具上唯一的、燃烧的缝隙,说出了他此行最终的目的:
“让你恢复原样的答案。”
这句话落下后,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连暴雨的声音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低了。
车顶上,侧躺着的路明非收起了所有慵懒、戏谑、嘲弄的情绪。那巨大的龙翼缓缓地、彻底地收拢,贴合在他身后。他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但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无比沉寂和空洞。
木质面具毫无表情地对着楚子航。
过了好几秒,那古奥森严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却诡异地重叠着另一个声音——一个属于稚嫩男童的、带着点委屈和执拗的嗓音,与那浩瀚神性、冰冷森严的语调同时迸发出来,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奏,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地撞入楚子航的耳中:
“我不要。”
紧接着,路明非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诡异的重叠状态,但其中那孩童的委屈和怨愤似乎压过了神性的森严,变得激烈而尖锐:“我为什么要让世界记得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深刻的痛苦,“记得一个受了委屈还要被婶婶按着头向别人道歉的衰仔?”
“记得下雨天只能淋着大雨跑回去的小可怜?”
“还是记得请女孩吃饭还得让师哥来撑场子的、没用的师弟?”
每一个问句,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自己心上、也在知情者楚子航的心上反复割锯。这些不是强大的神王该在乎的事情,甚至不是一个普通成年人会耿耿于怀的琐碎耻辱。这是一个孩子才会死死攥在心里、反复咀嚼、化作深夜咬破嘴唇也不敢哭出声的怨恨的“小事”。
他的话语,他语气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无法化解的委屈和不满,无比清晰地透露出一个事实:那强大的、足以弑神的力量之下,那冰冷的神王面具之后,藏着的还是一个因为得不到糖果和关注而哀怨、而暗暗发狠的孩子。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一种孩子气的、却又因为无力改变而深入骨髓的不满。但他没有办法,他潜意识里或许依然觉得自己只是那个弱小无助的“衰仔”,所有的恨意和愤怒,最终只能转向内部,只能在只有自己的角落里,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暗暗龇牙,幻想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报复。
而现在,他似乎拥有了实现那种“报复”的力量——以一种改写一切、玩弄命运的方式。
楚子航沉默地站在滂沱大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坚毅的脸廓不断滑落。路明非那混杂着神性威严与孩童怨愤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中某个一直存在、却从未被真正看清的锁扣。
他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在现实世界里,那个看似一切正常的、甚至表现得越来越得体从容的路明非,总会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
那种与谁都合得来,又和谁都若即若离的状态,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吗?
原来那不是成熟,不是成长。那是一种更彻底的迷失。
现实的“路明非”或许在履行着某种职责,扮演着某个被需要的角色,但他最内核的那个部分——那个会委屈、会渴望、会因为一点点善意就恨不得掏出全部、也会因为一点点伤害就缩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孩子——并不在那里。
他终是没有回到家,哪怕是回叔叔家,那个家也不记得他了。
他只能在这里,在这片永恒的暴雨里,唱着那首欢快的《踏浪》。
可在这冰冷彻骨、隔绝一切的雨中,再温暖欢快的歌,又有什么用呢?歌声穿透雨幕,却穿不透那厚重的、被世界遗忘的孤独。
他拥有了改变世界、玩弄命运的神力,内心深处渴望的,或许依然只是童年时得不到的那颗糖,或者是一场下雨天能接他回家的车。
楚子航看着车顶上那个拥有龙翼和神瞳、却散发着浓浓孤独和委屈气息的身影,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远超面对奥丁时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