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李法主撤兵令下(2/2)
王伯当没有回答,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先挥手令帐中侍立的从吏尽数退下,只留下贾润甫、程咬金两人。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王伯当这才目光扫过二人,缓缓说道:“河阳方面,雄信兄兵败,几乎全军覆没,仅收拢两三千溃兵,现已退守偃师。”
“什么?单雄信他……?”程咬金霍然起身,声如暴雷,满脸的震惊和诧异。
王伯当急忙举手,示意他噤声。
程咬金回过神来,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硬生生压低了声音,但一双环眼仍瞪得如同铜铃,急声说道:“单大将军兵败,退入偃师了?这、这……”
贾润甫亦是愕然,但他脑筋转得极快,便即接过了程咬金的话,急切问道:“汉军黄君汉、王君廓等部,现在何处?军力如何?”
王伯当说道:“明公军令中说,据雄信兄军报所言,黄、王等部在打扫完战场后,已沿黄河向东推进,兵锋直指偃师。”
贾润甫再问:“其部众多少?”
“步骑约万余人。”
贾润甫闻言,略微松了口气,说道:“万余人……。偃师城坚,短期之内当可无忧。”但旋即眉头又紧锁起来,“然偃师乃我军退路要冲,若被汉军兵临城下,恐形势将对我军极为不利!”
程咬金焦躁之色,溢於言表,接口说道:“岂止不利!简直是已陷险境!大将军,明公对此有何决断?这道军令,於我部是何指令?”
他早是心乱如麻,单雄信之败意味着全局被动,他也是沙场宿将,岂能不知其中厉害!
王伯当定了定神,开始向二人转达李密的军令。
军令主要内容有三。
一是通报单雄信兵败的消息,并严令他们暂时将消息封锁,以免动摇军心。
二是告知他们,鉴於当前危局,李密已决定,全军撤回洛口。
三是命令王伯当等部,对雍丘的攻势转为佯攻,待宛丘的裴仁基、孟让部撤回管城后,便即刻安排撤退事宜。具体的撤退指令是,程咬金率内军骠骑精锐先行归还管城听用;留部分兵力驻守开封,以阻陈敬儿等可能的追击;其余主力由王伯当总管,贾润甫辅佐,撤往圃田、原武等地,负责阻击汉军主力,掩护主力撤退,另在主力撤退后,承担起坚守荥阳的重任。
军令听罢,贾润甫与程咬金面面相觑,帐中陷入沉寂。
他们都明白,这道军令意味着战略上的彻底收缩,甚至可能是败退的开始。
……
就在王伯当向贾润甫、程咬金转达李密军令这天的晚上。
一个使者,仍是从王伯当等部各营间的缝隙间潜行穿过,摸到雍丘城下,悄无声息地进了城中。将一道军令,呈给了陈敬儿、杨善会。却即是李善道在白马下达的第一道军令。
比之李密下给王伯当的军令,李善道的这道军令内容简单很多。通报了黄君汉、王君廓大胜之讯,令陈敬儿、杨善会密切注意王伯当等部动向,若其撤围,便可出城扰袭。
同样的军令,亦下给了汴水北岸的刘兰成部,内容也是相同。
却为何两道军令,都只是“扰袭”,而非反击、追击?原因也很简单。盖因陈、杨守军守城日久,已无力大举反击,而刘兰成部非汉军精锐,兵力也不多,亦无力大举追击之故。
……
陈敬儿等收到李善道军令的时间,往回倒推半日。
也就是入夜前的当日下午,差不多在王伯当接到军令的同时。
十余骑精干信使刚从雍丘西南方向疾驰而过,沿着蔡水,向东南奔去。日夜兼程,行二三百里,两日后,到了宛丘城外的裴仁基、孟让营中。
信使被直接引至中军大帐。
裴仁基与孟让正在商议军情,见信使风尘仆仆、神色严峻,知必有要事,便停下话头。
为首信使,恭敬地呈上了一道密令。
便正是李密下达的第二道命令。
裴仁基接过军令展开。
与给王伯当所令的内容相似,亦主要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通报单雄信河阳惨败、退守偃师的噩耗,要求他们对此暂秘而不宣,不可使军心因乱;二是明确指示,战局已无可挽回,只有撤退洛口,命令他们除留下部分兵马驻守宛丘外,其余主力部队需以最快速度,撤回管城集结。
当看到“单雄信兵败河阳,全军撤还洛口”时,他的手一颤,军令差点掉在地上。
孟让瞧出他神色不对,问道:“裴公,明公此何令也?”
裴仁基将军令转给他看。孟让看后,登时面如土色,失声惊道:“单雄信大败?明公、明公决意要撤兵了?”慌乱之下,袖摆不小心碰倒了茶碗,茶水泼洒了一案。
与孟让的惊慌失措相比,裴仁基适才的失态,已经收起,显得颇为沉默。
自汝水惨败,秦琼重伤,更致命的是其爱子裴行俨深陷重围、下落不明,极可能已战死沙场后,这位老将在短短时日内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原本只是花白的须发已然尽白,身躯变得佝偻,脸上皱纹深刻,眼神黯淡无光,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沉重的暮气与绝望。
他之所以降李密,为之征战沙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的儿子裴行俨,如今儿子生死未卜,他所有的精气神都仿佛被抽空了。
半晌,裴仁基才抬起浑浊的双眼,声音沙哑地说道:“单雄信大败,我后路有被截之危,汉军可长驱直入。眼下撤兵,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明公既然令下,你我从命便是。”
孟让勉强定下神,焦虑地说道:“可是裴公,高延霸部近在咫尺,日夜窥伺;高曦部虽主力在汝阴休整,但其偏师已控扼汝南,威胁我侧翼。我军若撤,此二高岂会坐视?必全力追截!到时我军腹背受敌,如何能安然撤回管城?”
却是高曦在汝水北岸大败裴仁基后,主力虽是回师汝阴休整,但如前所述,他分兵了一部西进,攻略汝南郡。裴仁基惨败,汝南各县望风而降,如今汝南大部已落入高曦军的掌控之中。
汝南郡地处淮阳郡西南,若裴仁基、孟让部从宛丘北撤管城,高曦军正好可以从西南方向侧击,与北面的高延霸形成夹击之势。
裴仁基枯坐良久,说道:“只要想撤,总归是有办法的。”思忖了会儿,提出了一个方案,“今日便暗中传令你我嫡系各部,秘密做好撤退准备。明日,向高延霸挑战,摆出欲决一死战的架势以惑之。入夜之后,你我便亲率主力,悄然离营,连夜北撤,直奔管城。你看此法如何?”
孟让虽觉冒险,但眼下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反复权衡后,只得同意:“就依裴公之计!”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亲兵尚未入帐点起烛火。
帐内昏暗,暮色从帐帘缝里钻进来,将对坐的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失败的阴影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如同越来越浓的暮色和寒风带来的冷意,笼罩了整个帐中。
……
同样的暮色笼罩大地之时。
分驻宛丘城北和汝阴的高延霸与高曦,也分别接到了李善道的军令。
便是李善道在白马下达的第二道军令。
看罢军令,高延霸眉飞色舞,虬髯根根张开,他一拍案几,跳了起来,叫道:“入他娘!王君廓这鸟厮,倒似稍不逊本老公!憋闷多日,终是高老公又可大展神威,再为大王立新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