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1/1)
青瓷盏碎在青砖上,惊得梁上栖着的鸽子扑棱棱飞起。东方婉儿趁机望向窗外,只见启明星已坠得极低,几乎要触到未央宫的飞檐。远处传来晨钟暮鼓般的马蹄声,自东宫方向传来,整齐得如同丧仪上的鼓点。
“莫信什么?”摄政王的声音冷下来,翡翠扳指在烛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李将军腰间剑穗又颤了颤。东方婉儿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半幅暗纹,正是东宫专属的瑞鹤衔芝纹样,心中不由一凛。
“莫信……香灰。”她俯身拾起碎瓷片,指尖触到一片带血的残片,那血渍的形状竟与昨夜御书房密道入口的石砖纹路分毫不差。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曾说过,龙脑香与安息香混燃时,会在香灰里显露出秘文——而摄政王腰间的香囊,此刻正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安息香气息。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是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启禀摄政王,东宫……”话未说完,便被一声闷响截断。东方婉儿攥紧碎瓷片,掌心沁出的血混着茶渍,在青砖上画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太液池下那条传闻中的密道地图。
摄政王猛地起身,遗诏卷轴在案几上扫落了砚台。浓墨泼在青砖上,瞬间将她掌心的血痕染成深紫,宛如一朵盛开的墨梅。“去看看。”他甩袖时带起的风扑灭了最后一盏残灯,殿中忽然陷入短暂的昏暗,唯有东方婉儿袖中银簪的累丝蝴蝶,在微光中泛着幽蓝的磷光——那是母亲用南海鲛人油秘制的夜光粉,据说能照出密道中的机关。
当众人匆匆向殿外涌去时,东方婉儿故意落后半步,指尖轻轻叩了叩铜鹤香炉的鹤喙。“咔嗒”一声轻响,鹤腹里掉出一卷细如发丝的绢纸。她迅速拾起来藏进袖中,触到绢纸上凹凸的纹路,心下一惊——那是一幅舆图,标记着后宫三十六处秘道口,其中一处,竟就在她宫中的紫檀木衣柜后。
“婉儿姑娘还不快走?”李将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警惕。东方婉儿转身,看见他铠甲上的鎏金兽首正对着自己,兽目圆睁,仿佛要将她看穿。她忽然想起,这位将军的副将昨夜曾出现在御花园梅林,而那里,正是先帝遇刺的第一现场。
“来了。”她轻声应道,袖中的舆图硌着小臂,却让她莫名安定下来。走出殿门时,朝阳终于跃过鸱吻,将她的影子投在丹陛上,细瘦如剑。启明星已消失在天际,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朝霞,红得似火,却又带着几分妖异的紫,像极了后宫中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宫墙。
摄政王站在阶下,正与御林军统领低语。东方婉儿注意到他指间还捏着那卷遗诏,诏书边缘的龙纹金线在风中轻轻颤动,宛如一条即将苏醒的巨龙。她摸了摸怀中的鎏金香囊,触到夹层里那半片虎符,忽然想起先帝临终前咳血时,曾用指尖在她掌心写过一个“忍”字——如今看来,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真正懂得这个字的分量?
远处的太液池传来冰面开裂的巨响,惊起一群白鹤。东方婉儿望着它们振翅飞向天际,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话:“在这宫里,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耳朵听到的未必是假,唯有自己的心,才是最可靠的罗盘。”她深吸一口气,任由寒风灌进肺里,将龙脑香的甜腻与硝烟的辛辣一并冲淡。
启明星坠落之处,未央宫阙的轮廓渐渐清晰。东方婉儿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她摸了摸袖中的舆图与玉佩,又触到那卷从铜鹤香炉里得来的秘纸,指尖忽然泛起一丝刺痛——那是密道机关上的毒针留下的痕迹。但她不躲不闪,反而将那些物件攥得更紧。
风卷着残雪掠过丹陛,她望着自己在晨光中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影子不再是细瘦的剑,而是一株扎根于冻土的白菊——茎杆虽细,却能顶风而立,待到来年春日,定能绽放出最清冷的芬芳。
摄政王忽然回头,目光与她相撞。东方婉儿轻轻一笑,笑容里藏着三分恭谨,两分疏离,还有五分看不破的深邃。就像她袖中那只累丝蝴蝶,翅膀开合间,藏着旁人永远无法知晓的秘密。
晨钟终于响起,第一声撞击惊落了檐角最后一块冰棱。东方婉儿随着众人前行,听着甲胄与玉佩相撞的声响,忽然想起儿时听过的一则故事:说有个皮影匠人,能刻出会自己走动的皮人,因为他在每个皮人心里都藏了一粒朱砂——那是用自己的血磨成的,所以皮人虽无灵魂,却能像活人一样喜怒哀乐。
此刻的她,又何尝不是个藏着朱砂的“皮人”?只不过,她的朱砂不是血,而是母亲留下的银簪,是先帝临终的密旨,是袖中那半片刻着“宁”字的玉佩。这些东西如同锋利的刀刃,既可能是刺向敌人的武器,也可能是割伤自己的利刃,但她别无选择。
朝阳越升越高,将整个紫禁城染成金色。东方婉儿抬头望去,只见鸱吻在阳光下泛着庄严的光芒,仿佛在俯瞰着这芸芸众生。她知道,在这看似辉煌的宫殿之下,藏着数不清的暗流与漩涡,但她已做好了准备——就像那株在寒风中摇曳却始终不倒的白菊,她要在这吃人的后宫与朝堂中,硬生生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启明星已然坠落,但属于东方婉儿的星辰,才刚刚开始在黎明前的天空中闪烁。她轻轻抚过袖中银簪,蝴蝶翅膀上的夜光粉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宛如她心中燃烧的信念——终有一日,这微弱的光芒会照亮整个黑暗,让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真相,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